太陽初升,大霧尚未消散,沉寂數日的突厥終於出動了。
站在周槃城牆上的達奚長儒凝重的望著遠處的煙塵,手緊緊的抓著城牆半沿,呼吸逐漸變得粗重起來。
達奚長儒銳利的眼神掃過站立在城牆上的數百軍士,這些軍士都是久衛邊境的悍卒,軍士們緊張的望著遠處無論如何也數不清的突厥騎兵。他們並不恐懼,長達數年與突厥騎士的廝殺,讓他們對於獻血已經麻木,生命在他們的眼中也逐漸變得淡然起來。
“大隋萬勝!”
達奚長儒沙啞著嗓子喊出了一句斬釘截鐵的話,哪怕這句話他自己都有點不相信。
數百士卒紛紛抽出腰間直刀,指向縱馬前來的突厥騎兵,齊聲喝道:“大隋萬勝!大隋萬勝!”
達奚長儒默然的轉身,微微閉眼,他心裡清楚,周槃城牆矮破,這些突厥騎兵怕是足足有十萬之眾,要不了多久,城池必破,難道此地便是我達奚長儒的葬身之地嗎?
達奚長儒的懷中揣著至尊給他的一道詔令,乃是令他率軍兩千,以尋找突厥之蹤跡,伺機而動。
誰也沒有想到,突厥的蹤跡是找到了,足足十余萬人的蹤跡,但是暴露的達奚長儒被圍困在了這個小縣城內。
這可是兩千好兒郎,保境衛民長達數年,有的甚至已有十幾年之久,難道……達奚長儒不敢在想下去了,活下去!帶著他們活下去!達奚長儒的腦海中被這個念頭盤踞著,揮之不散。
突厥大軍在距離周槃尚有六七裡的地方停了下來,為首的沙缽略可汗不屑的望向了這個有著低矮城牆的小縣城,他的弟弟葉護驅馬上前,在沙缽略身旁有些嚴肅的說道:“大可汗,對方將領是隋朝的上大將軍,蘄州郡公達奚長儒。此人自幼便在邊境長大,膽略過人,深諳兵事,怕是不好對付啊。”(葉護是一種官名,地位僅次於可汗,世襲,一般由可汗子弟擔任。)
“哈哈,我的好葉護,你知道對面的隋軍有多少人嗎?”沙缽略用手中的馬鞭遙遙指著周槃,扭頭向自己的弟弟說道。
“前幾日派出數萬大軍將他們驅趕至這裡,應該不足五千人吧?”葉護順著馬鞭望去,看著城牆上人頭攢動,有些不確定的說道。
“葉護多慮了,這不過才兩三千的軍隊。我突厥大軍數十倍於隋軍,就算是一人吐一口唾沫都能淹死這幾千人。”沙缽略垂下手臂,不以為然的說道。
葉護心底確實松了一口氣,才兩三千人,就敢阻攔十幾萬的大軍,這隋將莫不是瘋了。但心底卻隱隱有一絲不安的感覺,隨即又覺得自己果真是有些多慮了,兩三千人能在十幾萬大軍面前做什麽,好笑的搖了搖頭。
“答落俟斤,帶你部攻下這座城池!”沙缽略在前方發號施令道。(突厥官位,大部落首領為俟斤,或貴族也可稱俟斤。)
“尊大可汗命!”從後方驅馬向前的答落俟斤一禮道,又扭頭喊道:“勇士們,舉起你們的長刀,跟隨我一起攻下這座城池!”
答落部的上萬騎兵紛紛響應著他們的俟斤,拔刀高舉,口中發出似狼吼叫的聲音,跟著答落俟斤往那邊城牆奔去。
三胖是蘭州人,入伍已有六年,除了第一年在蘭州平安的訓練,剩下的五年,每一年都在和突厥人廝殺。他的家裡還有著等待他回去的爺娘,還有他的婆娘和娃子。三胖緊緊的抓著手中的弓箭,和其它士兵一樣等待著將軍的命令,在他如此長的軍旅生涯中,
他明白,服從命令,活下去的幾率會大一些,哪怕這個幾率提升的微不足道。 近了,更近了!騎兵的速度非常之快,眨眼間,就距離城牆不過兩三百步的距離,三胖似乎都能看見前方那幾個突厥人的獰笑了。
“兩百步!”一個士卒望著突厥軍隊,高聲喊道。
“拉弓引箭!”終於聽到將軍命令的三胖不敢怠慢,急忙拿起箭支,拉開弓弦。三胖明白,他們拿的是硬弓,射程可達百步之外,最佳的破甲射程在六十步到八十步。而突厥人拿的是軟弓,雖然不費力,可多射,但是射程就差強人意了,不過五六十步而已。
只有在突厥人未到軟弓射程之內,而他們又在硬弓的射程之內的瞬間,隋兵們才能放出一兩次箭,等突厥人距離更近之後,必然拿出軟弓襲擊隋兵。
“一百步!”士卒剛喊完,緊接著響起了達奚長儒的一聲大喝:“放箭!”
瞬時間,數百支箭籠罩在突厥騎兵的上方, 略顯單薄,但為首的百余士兵紛紛中箭落馬,而後至的騎兵速度未減,又被絆倒了二三十騎,上萬人的突厥軍隊的速度竟然被這數百支箭襲擾的頓了一頓。
達奚長儒可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再次喝道:“再射!”
等三胖一乾人再次射出箭支的時候,突厥人距離城牆已經不足六十步了!他們紛紛將刀置於馬匹上的一個掛鉤處,拿出軟弓,馬上就要引箭上弦!
再次射出的這數百支箭並不像第一次一樣只是殺傷了突厥百來人,士兵們都是久戰沙場之人,都往突厥騎兵最密集之處射去,這一波卻是射死射傷了突厥人近兩百人之多。突厥騎兵惱怒的看著城牆上面容堅決的隋兵,拉開弓箭,待在近一點城牆,便箭離弓弦,給這隋兵們一個狠狠的教訓!
“躲!”三胖聽到將軍命令,急忙矮頭縮進了城牆裡,抬頭看向了突厥人射出的上萬支弓箭,密密麻麻,簡直要將這周槃籠罩住。
待這萬余箭支紛紛落下,所幸達奚長儒的命令來的及時,除了沒有來得及躲避的十幾人中箭倒地之外,偶爾響起幾個倒霉蛋的慘叫,卻是在沒有人中箭了。三胖心裡慶幸著自己逃過這一劫,又見上方被弓箭籠罩,心底咒罵不已。
接下來的幾波箭雨卻是做了徒勞功,隋兵無一人傷亡,答落俟斤見狀就停止了弓箭襲擊。又令人抬上來前幾日做的雲梯,也不能叫雲梯吧,畢竟周槃低矮的城牆要是用高大的雲梯攻擊,那傷亡更大,而答落俟斤也製作不了像中原王朝那般高大的梯子,這只是按照周槃城牆高度所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