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老辦法,丁飛虎、石黑子、仇海山夫婦,四個人坐在麻將桌旁,一邊打麻將,一邊小聲談論。
丁飛虎說道:“黑子,你給我介紹介紹,你們礦上的情形。”
石黑子滿臉都是興奮,坐在桌旁,滔滔不絕地說起來:
“要說礦上的弟兄們,不是吹,都是鐵骨錚錚的好哥們兒,大家夥那個抗日情緒呀,就跟火藥似的,一點就著,日本鬼子入侵以前,礦上有工會,帶著大夥兒,跟老板鬥,爭取漲工資,後來鬼子來了,把礦警隊收編了,解散工會,礦上的天整個黑了下來,日本人把持的礦警隊,瞅誰不順眼,就給抓走……”
“黑子,礦上有多少日本人?”
“嗯……除了鬼子經理、顧問、技術員什麽的,士兵有十來個,平時都住在辦公樓裡。”
“礦警隊呢?”
“有一百多人,歸鬼子憲兵隊直接管,不受警察局指揮,礦警隊長叫侯混子,是個漢奸走狗,見了礦工就瞪眼睛耍威風,見了鬼子跟哈叭狗似的……”
丁飛虎點了點頭,“黑子,你那些工友,有多少膽子大,真心抗日的?”
石黑子拍了拍胸脯,“丁隊長,說起這個,我敢保證,我們那個坑組,找二三十個沒有問題,別的隊上還沒算,這麽說吧,只要你去礦上招呼一聲,大夥兒沒一個含糊的,礦工哥們兒,個頂個都不是孬種……”
“很好,”丁飛虎點了點頭,“黑子,你回去以後,悄悄聯絡幾個核心骨乾,對他們說,八路軍馬上就去礦上跟大夥聯系……你可千萬注意,必須保密,嘴頭上不準誠的,可不行……”
“沒問題,你放心吧。”石黑子的臉上笑得開了花。
……
丁飛虎又對仇海山說:“老仇,我今天晚上過來,是想讓你再弄幾套偽軍軍裝,最好是舊的。”
“沒問題,”仇海山說道:“替換下來的舊軍裝,我們後勤倉庫裡有的是……對了,丁隊長,我也正有新情況,要向你報告。”
“什麽情況?”
“鬼子特務頭目石野,三天后要離開唐山,返回北平,到時候我們治安軍的頭頭腦腦,都要到車站去歡送,這是我聽聯勤處的頭子說的,消息應該準確。”
“哦……”丁飛虎一聽,興奮地搓了搓手,“太好了,老仇,你這個消息,非常及時,石野要離開唐山……嗯……”
“是啊,”仇海山說道:“我琢磨著,這是個機會,石野在火車站上車,目標很明顯,如果遠距離狙擊,只要找到隱蔽地形,就有很好的把握。”
仇海山也是個老軍人,行伍裡呆了多年,對於軍事技能,也很精通。他分析得很到位,丁飛虎也連連點頭。
捏著一顆麻將牌,丁飛虎深思起來。
石野上火車……雖然必定是前呼後擁,周圍全是鬼子漢奸,但是正象仇海山說的那樣,用神槍手在遠處埋伏,鎖定目標……必定能一槍致命。
他不禁興奮地攥了攥拳頭。
好,這個機會,是不應該放過的。
……
次日,丁飛虎跟著石黑子,進入了煤礦。
煤礦是綜合性機構,包括貨場、車站、運輸部、排水區、辦公調度區……最重要的當然是礦井。
礦井是出煤的嘛。
無數的煤礦工人每天都通過井口,深入到百米深的地下煤層,一鍬一鎬地把煤挖出來。
丁飛虎發現——進入礦井區,並沒想象中那麽困難,甚至有點超乎想象的容易。
大門口有警衛,根本就不檢查,看了一眼穿著礦工製服的石黑子和丁飛虎,便放進門去。
礦井區裡,滿地都是煤灰,遇到的每個工人,幾乎臉上永遠都蒙著一層黑色的灰煙,因此,挖煤工人被稱為“煤黑子”。
丁飛虎悄悄問石黑子,“警戒這麽稀松,哨兵也不檢查,平時總這樣嗎?”
石黑子說:“有什麽檢查的?這是礦井,除了巷道和窮工人,啥也沒有,小偷都不來,檢查個啥勁兒?”
“哦……也不怕別人混進來?”
“嗤,”石黑子笑了,“混進來?有誰肯往這兒混?井下又肮髒又危險,除了煤啥也沒有……對了,有臭水,瓦斯,不瘋不傻的人,有誰會來……丁隊長,我可沒說你。”
“哈哈。”
不但大門口警戒稀松,丁飛虎發現,除了工牌處、風洞口等少數幾個部位有礦警守衛,其它地方基本上自由來往。他心裡一陣高興。
看來,自己和胡婉婷設計的“撤往礦井”的戰鬥計劃,非常正確。
“黑子,咱們在哪兒跟弟兄們見面?”
“去井下。”
“好嘞。”丁飛虎還從來沒下過煤井,有些好奇。
“隊長,”石黑子瞅了瞅丁飛虎,“你這臉太乾淨了,有點兒不象,得弄點黑煤灰染染。”
“沒問題。”丁飛虎說著,從角落裡抓了點煤灰,便往臉上抹,石黑子幫著他,在耳根發稍,肩膀手臂……都抹了不少黑灰,看起來,又黑又髒。
“行了,挺象。”
兩個人來到工牌處,從管事的手裡領了上工牌、礦燈等物件,旁邊有值班的礦警,對丁飛虎連看都沒看。
下井去。
兩個人隨著一班礦工,坐著吊籃下井。
吊籃是用絞盤上拽著鋼索下降到礦井裡的,坐在籃裡,忽忽悠悠地一會便深入到地下幾十米,聽著耳邊吱吱呀呀的絞索聲,那種感覺……有點象是深入地獄。
初次下井的丁飛虎有些緊張,可石黑子這些工人卻是滿不在乎,還若無其事地開著玩笑。
到了井下, 立刻墜入一片漆黑陰森的世界裡。
這是深達百米的地下,礦燈的光,照不出多遠,兩側不規則的石壁,看上去就象奇形怪狀的牆,橫七豎八的木柱子,支撐著巷道的洞頂。
丁飛虎跟著石黑子,拿了采煤的鐵鎬,沿著巷道往前走。
“注意腳下。”石黑子提醒著丁飛虎。
巷道並不窄,可以過車,但是腳下崎嶇不平,處處都是車轍壓出的凌亂溝渠,不小心便會跌跤。
一輛運煤車迎面“駛”來。
丁飛虎嚇了一跳。
昏暗的礦燈燈光下,他看見……是一個赤條條一絲不掛的人在拉車。
一個渾身烏黑的漢子,拉著一輛麥鬥形的手推車,沿著巷道走過來。彎腰拱背,拉著沉重的煤車,赤裸裸的身上肌肉虯結,黑不溜秋,和車上的黑色煤塊,幾乎也沒有顏色上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