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飛虎滿心詫異。
怎麽還光著身子拉車?
石黑子解釋道:“井下乾活,一般人都想象不到,勞動強度有多大,挖煤運煤,一會就是一身汗,磨來漚去,衣服很快就爛了,大家都是窮苦人,誰舍得錢再買工作服?所以有很多人不穿衣服乾活。反正這裡又沒女人。”
果然,再往前走,碰到的人,有的穿了件褲頭,有的披著件爛襖,還有的圍著塊破布……如同到了乞丐國。
丁飛虎感慨道:“真不容易,誰會想到,井下工人是這樣艱苦。”
“艱苦倒也沒啥,”石黑子說道:“咱們就是賣苦力的,可是日本鬼子既是催命鬼,又是吸血鬼,整天催著乾活、出煤,還克扣工錢,拿著工人不當人看。大夥兒心裡都憋著氣呢。”
有些巷道很狹窄,顯然是新開辟出來的,丁飛虎跟著石黑子,在巷道裡曲裡拐彎地繞了半天,頭頂上的支撐板,不時傳來“吱吱呀呀”的聲響,讓人懷疑洞頂是否馬上就要塌下來……那種感覺,真是心驚肉跳。
他們來到一處寬大的掌子面上。石黑子說道:“這就是我們班的地盤兒,”
十來個工人,看見來了生人,都圍上來。
“黑子,有新工人?”
“各位,這就是咱們以前經常討論的,白天黑夜都盼望著的,做夢都想見一面的……”石黑子得意洋洋地賣著關子,磨嘰了一陣,才象“亮寶”一樣揭開底牌:
“八路軍偵察隊長,丁飛虎。”
猶如一把石灰灑到熱水裡,立刻稀裡嘩啦地沸騰起來。
工人們都圍上來,“丁飛虎?真的嗎?丁飛虎……”“丁老虎來了,”“八路軍……八路軍打進市裡來了嗎……”
一個個興奮異常。
丁飛虎笑呵呵地跟大家打招呼,他看著眼前這些工人,一個個渾身黝黑,衣衫襤褸,汗水順著黑色的身體往下淌……這是真正的財富創造者,可是誰會想到,他們過的是牛馬般的生活,忍受著超強度的勞動負荷,在百米深的井下,如同一群肮髒的乞丐。
大家把丁飛虎圍在中間。
丁飛虎問石黑子,“這裡……沒事吧?”
“放心吧,這是作業面兒,別說特務,連工頭兒都輕易不來,怕砸死,全是咱們自己的哥們兒,最安全不過。”
“很好,”
丁飛虎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樣的環境……當作隱蔽地點,簡直太合適了。
但是他以偵察員的習慣,並未放松警惕,依然在巷道的拐角處,放上崗哨。
一群工人都圍著丁飛虎坐下來,七嘴八舌地提問,大家平常都久聞八路軍打鬼子的傳聞,卻沒親眼見識過,問個沒完沒了,丁飛虎象“答記者問”一樣,逐一回答。
後來石黑子急了,“你們別亂刨根問底了,這些事以後再問,丁隊長到這兒來,是有重要任務。”
大家這才靜下來。
丁飛虎並沒覺得厭煩,他很喜歡這些礦工直爽痛快的性子。
“弟兄們,我到這兒來,是想跟你們商量商量,大家敢跟著八路軍一起,跟鬼子鬥麽?”
這一問,大家又沸騰起來。
“敢,我早就想跟日本鬼子見個真章了。”
“丁隊長,這堆人裡沒孬種,你一句話,大夥立刻抄家夥就上。”
“奶奶的,早就想造反了,我報名參加八路軍。”
“還有我,還有我……”
……
一個三十多歲的老工人,模樣比較持重,對丁飛虎說:“丁隊長,說實在話,這幫礦工弟兄,膽量與性子,當真沒得說,個頂個都是血性漢子,這可不當是因為平時受鬼子欺壓,
更重要的,大家都是中國人,辛辛苦苦挖的煤,全都被鬼子運走,據說是運回日本國去了,您說說,誰不氣悶……大夥兒早就想反了,就是沒有領頭的……”“從前的時候,”另一個工人說道:“礦上有工會,帶著大家跟工頭兒鬥,跟老板鬥,後來日本鬼子來了,抓的抓,殺的殺,工會也散了……大家就更沒主心骨了。”
丁飛虎說:“弟兄們,工會被鬼子拆散了,咱們再建起來,煤礦,是咱們中國的煤礦,只要大家有膽量,八路軍會領著你們,跟日本鬼子鬥……”
“沒問題,丁隊長,你就跟大夥兒說,怎麽乾就行了。”
工人們一個個拍著胸脯。
丁飛虎很滿意。
他沒想到,工人們的覺悟,其實很高,稍一發動,立刻就象,熊熊燃燒起來。
他把地下鬥爭的策略,講給大家聽。
“鬥爭,分為各種形式,根據情況定。日本鬼子就象瘋狂的野獸,既凶惡又狡猾,咱們呢,光蠻乾不行,就如同打獵,是挖陷阱,是下套子,還是用弓箭……得根據野獸的腳蹤數量、行動方向來設定安排。眼下,咱們先把工會組織起來,擰成一股繩……”
黑暗的礦井裡,丁飛虎給工人們講解抗日的方式方法,很快,他的話就象在漆黑的夜裡點起的燈火,把一幫工人的心,都給照亮了……
……
突然巷道裡傳來一聲說話:“白頭,您怎麽來了,稀客呀。”
這是崗哨的聲音。
一群工人,立刻停止了議論,紛紛站起身來,氣氛登時有些緊張。石黑子對丁飛虎小聲說:“壞了,工頭白眼狼來了,你快跟我躲躲。”
“不要慌,”丁飛虎冷靜地對大家說:“該乾活乾活,別露破綻。”
他跟著石黑子,躲向旁邊一條黑暗狹窄的巷道裡。
煤礦底下的巷道曲折而複雜,支道四通八達,不熟悉地形的人,很快就會迷路。
丁飛虎和石黑子關掉礦燈,蹲坐在支道裡,周圍黑漆漆一片,就算是有人走到跟前,也不會發覺。聽到外面的工人們,開始乾活了,鍬搞聲落在煤層上,一片挖掘聲。
不遠處有個嘶啞地聲音叫道:“喂,先停下,過來過來,我有事找你們。”
“白頭,什麽事呀,是不是要發工錢了?”
“對啊,白頭兒,上個月還有這個月,工錢都沒發呢,眼看過年了,大家都喝不上粥了……”
“你奶奶的就知道工錢,好好乾,工錢一定發……有個事兒,告訴你們,過兩天侯隊長家裡施工,要請幾個工人幫忙,中午大魚大肉,管夠,乾得好就留在上面當礦警,誰願意去?”
誰也沒吭聲。
躲在旁邊暗巷道裡的丁飛虎,覺得有些好笑。
按說,這個“白工頭”開出的條件,夠優惠的了,可是工人們竟然沒有一個應聲,可見……平常他唬弄大家,弄得沒人相信他了。
“特麽的這麽優厚的條件,都不願意去?你們是豬油蒙心了嗎?”白工頭嘶啞著嗓子罵起來。
那個年齡稍長的工人說道:“白頭, 條件是優厚,大魚大肉,誰不想吃?當礦警……您還是免了吧,我們墳頭上沒長這棵蒿子,可是礦上老不給開工錢,我們都要活不下去了,您還是先把這個給大家解決了……”
剛才,丁飛虎和大家商量開展“增資”鬥爭,第一步便是團結工人們,要求結算拖欠的工錢,因此工人們心裡都有譜,說起話來直中要害。
白工頭火了,“別給臉不要,你們不願意去,別人搶還搶不到,奶奶的,誰說不給你開工錢了……”他破口大罵起來。
正在這時候,一陣輕輕的“吱呀”聲響起來。
“吱……”
白工頭登時停止了罵聲。
這聲音,在昏暗的井下,是最最恐怖的聲音,頂上的支撐板若是斷裂,那就有冒頂坍塌的危險,人會被活埋在礦井裡。
“壞了,要冒頂。”有人驚叫道。
“快……我走了,你們考慮考慮吧……”白工頭慌裡慌張地朝著巷道那頭跑去。
等到他跑遠了,工人們發出一陣“哈哈”的笑聲。
原來,這聲音是一個工人悄悄折破木板發出來的。
丁飛工跟著石黑子從暗道裡走出來,工人們又放下工具,圍攏過來。
“丁隊長,白眼狼被我們嚇唬走了,咱們接著開會。”
“很好,”丁飛虎表揚他們,“做得對,跟敵人,就得鬥智鬥勇,我告訴你們,剛才工頭說的所謂大魚大肉,條件越是優厚,就越有問題,大家不要上當……下面咱們接著商量成立工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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