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士良蘇醒過來。

　他感覺身體象是一團浮雲，在半天空裡飄飄悠悠。

　撕撕啦啦地痛，渾身說不出的難受，象有無數的幽靈在撕扯著身上的皮肉。

　他睜開了眼睛。

　眼前，一片迷迷茫茫的烏黑。

　……

　呀……這一定是陰曹地府。

　黑慘慘的世界，沒有光明，使勁睜了睜眼，覺得昏昏沉沉，金星亂冒，耳邊響著“吭哧吭哧”的聲音，好象……在刨什麽東西。

　是地獄?有小鬼在陰曹鬼吏的監督下在勞作?

　哦……想起來了。自己行刺鬼子石野，逃上汽車，後來被敵人的亂槍擊中，也不知道身上挨了多少槍，那麽說，一定是自己被打死了。

　來到陰間了。

　……

　冷士良下意識地扭頭四下打量，忽然他看見附近有好幾個影影綽綽的身影，在走動，這些身影……渾身烏黑，穿得破衣襤衫，還有的沒穿衣服，光著身子。

　大冬天光著身子……哦，陰間，也許沒有春夏秋冬。

　有兩個黑乎乎的身影，朝自己走過來。

　這倆黑影手裡還提著鎬頭一樣的東西，呀……看上去陰森森的透著詭異，他們要乾嗎?

　“鬼……”

　冷士良嚇得縮了縮身子，嘴裡下意識地叫起來。

　那倆“鬼”一聽，說起話來，“咦，他醒了。”“太好了，終於醒過來了。”拎著鎬頭便跑過來。

　礦燈一閃，照到冷士良的身上。

　冷士良覺得突然一束光照到眼睛上，趕緊抬起手來遮擋光芒，他感到所見到的一切，都是這麽陌生而令人緊張，果然陰世裡的情形，與陽世完全不同。

　“冷老兄，你好。”

　這聲音聽上去有些熟悉。

　怎麽回事?陰間碰上以前的熟人了嗎?這倒也不稀奇，自己從前的戰友、朋友，有好多都死了。現在，一定是碰上他們了。

　“你是誰?”冷士良問道。

　“我是丁飛虎。”

　“丁……”冷士良吃了一驚，“怎麽，你也死了嗎?”

　丁飛虎被他問愣了，“什麽死了?我沒死啊。”

　“沒死……你怎麽也到了陰間?”

　“哈哈哈，”丁飛虎大笑起來，把頭上的礦燈扭向一旁，上前蹲在冷士良的身旁，說道:“老兄，你搞什麽鬼?什麽陰間?這是地下。”

　“就是啊，地下不就是陰間麽?”

　“不是不是，這是煤礦的巷道裡，地下巷道，老兄，你還活著，明白了嗎?你昏了半天了，剛醒過來，別動別動，你身上都是傷。”

　冷士良身子一動，確實覺得渾身都痛，可是……他驚奇地看了看丁飛虎，又看了看四周的環境，忽然驚叫起來:

　“我沒死！”

　“對，你一點也沒死，活得好好的。”

　“哇……我還活著，”冷士良大叫起來，聲音裡透著興奮與激動，“太好了，我活著……丁飛虎，怎麽回事?是你們把我救了嗎?”

　“呵呵，算是吧。”丁飛虎三言兩語，把火車站救下冷士良，逃到煤礦礦井裡躲避的經過，講了一遍。

　他帶著佩服的語氣，對冷士良說:“冷老兄，你太了不起了，一個人大戰鬼子兵，殺死了石野，真是了不起的英雄好漢。”

　冷士良長舒了一口氣。

　“丁飛虎，太好了，你們找的這個隱蔽地點，簡直棒極了，謝謝你，又一次救了我的命。”

　“不要說謝字，你殺石野的英雄壯舉，每個中國人看了，都不能不管。”

　好多偵察員，見冷士良醒過來，都圍上來，問長問短。

　“冷兄，還認識我嗎?”

　“冷大哥，好樣的，我們對你老佩服了。”

　“怎麽樣，傷口好點了吧……”

　冷士良朝著這些八路軍戰士抱拳作揖，“謝謝各位，史大剛，原來是你，我猜……一定是你把我背回來的。”

　“哈哈，猜得不錯。”

　大家親熱地寒喧了一陣。

　冷士良在眾人的追問下，講起了自己設計實施“引蛇出洞”計劃，殺死石野的原委。

　“我本來想，假自首，把石野引到火車站，趁機殺掉他，然後自殺，誰知道陰差陽錯，沒死了，被你們給救了……丁飛虎，對不起，我借著抓你的名義，把石野引到火車站，沒經過你的同意……”

　“哈哈，這沒什麽，”丁飛虎仰頭一笑，“老冷，我剛明白過來，原來石野離唐返北平，是假的，是你設計的圈套，你看看，我們都上當了，正準備在火車站刺殺石野呢……”

　“是啊，這真是歪打正著，我騙阪田和石野，說到火車站去抓丁飛虎，誰會想得到，你竟然真的就在火車站，而且也真的在策劃刺殺行動……這可真是，無巧不成書了。”

　“你設計的計策太好了，不但騙過了石野和阪田，還把我們都給騙住了。”

　“哈哈哈……”

　大家盡情地笑起來。

　是啊，事情原委弄清了，大家恍然大悟，此時，是應該盡情地享受勝利的喜悅了。

　殺了石野，是雙方的勝利。

　偵察員們個個興奮，對於火車站冷士良刺殺石野的行動，全都讚不絕口，津津樂道，小毛說道:“我看咱們演《楊三姐告狀》多沒意思，不如排練一出《冷狐狸行刺》，保證叫座……”

　“很好，”王大貴說，“我作為戲班班主，表示沒意見，只是不知道阪田是否同意，你可以去問問他。”

　“哈哈哈……”

　……

　冷士良在煤礦的坑道裡開始養傷。

　雖然吃的是窩頭，喝的是涼水，但是冷士良心情無比愉快。

　這裡幾乎是全市區裡最安全的區域，地下百米深，沒有敵人會到這兒來。

　丁飛虎等人，一邊躲在巷道裡隱蔽，一邊幫著煤礦工人們乾活兒，挖煤，這些偵察員全都是工人農民出身，從小乾慣了活兒，挖煤自然也不在話下。

　空閑的時候，大家就坐在一起開會，商量籌建秘密工會的事宜。

　但是……冷士良對這些卻不感興趣。

　他不信八路軍“發動群眾”這一套，總是覺得，打仗不是趕集，要倚仗軍人，尤其是象自己這樣能征慣戰的軍人。戰場上得用槍炮來說話。

　靠著泥腿子窮工人，能成得了什麽氣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