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進飯鋪來的特務,提著手槍掃了一眼——並沒發現有可疑跡象。
好幾個煤礦工人正在吃飯。
桌上擺著窩頭菜湯,正吃得汁水淋漓。
這是很常見的現象,下了班的工人到街邊小吃鋪上吃飯,常常是成群結隊,這是礦區周圍的一景。
特務們轉頭便走了回去。他們沒有懷疑,因為……想不到開槍的逃犯轉眼間就會變成吃飯的工人。
變得太快,才容易騙過人的眼球。這就是事先準備充分的功勞,因此每一項行動,周密的籌劃才是勝利的保證……
事情就是這樣,也許……如果特務們再仔細觀察一下,就會發現破綻,這幾個正在吃飯的“工人”,有些氣喘籲籲,還有的額頭有汗……但是特務們沒時間細看。
……
“踢踢遝遝……”
雜亂的腳步聲,從飯鋪門口響過,大群的敵人向前追去,丁飛虎和趙栓子,甚至還——咬著窩頭,站在門口朝外看熱鬧,他們身上的礦工、頭上的柳條帽,很好地起到了“變身掩護”作用。
……
敵群追過去了,丁飛虎和偵察員們,立刻放下窩頭,從飯鋪裡走出來。
史大剛把冷士良背在身上。
他們迅速朝著礦井的方向走去。
為什麽不回鳳凰戲院呢?因為這塊地方,離著礦井的路最近,最直接,還能繞過敵人的崗哨。
本來,一群工人奔礦井,是很尋常的一件事,一般也不會引起懷疑。但是現在多了一個受傷的冷士良,可就不一樣了。
敵人正在抓捕,若是讓他們看見傷員,馬上就得出事。
因此小毛在前面探路,好幾個偵察員都保護在史大剛左右。大家急急地向前走。
丁飛虎命令道:“繞道,避開敵人的追擊隊伍。”
小毛帶路,東拐西繞,專揀著偏僻小巷子,聽著遠處敵人的吵嚷聲,避開他們,朝著礦井奔過去……
……
可巧,王大貴在路旁的垃圾堆旁找到了一個破舊的漏了底的麻袋,他揀起來交給史大剛。
“給,把他裝進麻袋裡。”
這是個好辦法,背著傷員目標太顯眼,背著麻袋,就顯得正常多了。
史大剛把完全沒有知覺,象一團肉塊似的冷士良塞進麻袋裡,嘴裡念叨著,“老兄啊,你可千萬別死啊,你要是死了,我可就白費勁了……”把麻袋背在身後,大踏步朝前走去。這個鐵匠出身的大力士,背著身材瘦弱的冷士良,簡直算不了什麽,邁開大步,比其他人跑得一點不慢。
急行軍。
一路前行,風風火火,到了礦井附近,大家放慢了腳步,當尖兵的小毛發現,石黑子正在前面拐角處焦急地等待著。
“快,快,”
石黑子朝這邊招手。
小毛跑過去,問道:“怎麽樣?”
“都準備好了……怎麽還有個麻袋?。”
“傷號,能混進去嗎?”
“這個……”石黑子猶豫了一下。他有些擔心地瞅了瞅史大剛身上的麻袋,大門口有礦警站崗,如果看出破綻,可就……
但是現在沒別的選擇。
丁飛虎說道:“闖闖試試吧,王大貴,你準備給崗哨點賄賂。”
“糟糕,我也沒帶錢啊,連盒煙都沒有。”
“這個我不管,你自己想辦法。”
王大貴咂了咂嘴。
越走越近……王大貴小聲對別人說道:“走慢點,放松點兒,跟沒事人一樣,小毛你吹著點口哨……”然後他自己緊走幾步,向著門口站崗的礦警奔過去。
“長官,”王大貴朝著礦警點頭哈腰,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的身上,“我問您點事情。”
“問什麽問,不趕緊去上工。”礦警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缸窯那邊新開了家爆肚店,你聽說了嗎?”
“爆肚……你小子想請我吃爆肚嗎?沒話做話,滾蛋,喂……那邊背的什麽東西?”
“嘿嘿,他背的水衣水褲,井下防水用的,老兄,說到請你吃爆肚,沒問題,你下了班,咱們就去,怎麽樣?我可不是摳摳索索的人。”
“吹什麽牛,”
“什麽叫吹牛,我這人最喜歡交朋友,你這麽著,下班我去礦警班找你,咱們倆不見不散……”
他嘴裡說著,身後的這些“礦工”們,若無其事地走進門去。一路談笑風生。
王大貴和礦警崗哨談妥了“下班吃爆肚”的事,笑嘻嘻地跟他擺手告別,朝著前面追上去……
……
進了礦井大院,大家松了口氣。
進來了,就好辦了,等於脫險了。
石黑子帶著小毛等人去領了工牌,然後,直奔井口,負責吊籃下井的,並不是礦警,只是礦上的行政值班員,他看見史大剛背上的麻袋,只是簡單問了問,聽說是“防水衣”,點了點頭,便放他們進入吊籃。
忽忽悠悠……大家進入井下。
……
到了井下,百米深的煤井巷道裡,偵察員們都松了一口氣。
這裡,目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就算地面上鬧騰得再厲害,也絕沒有人會到地下礦井裡來搜查。
幾個人出了吊籃,先忙著把冷士良從麻袋裡抻出來。
冷士良的身子軟得象是一根面條,腦袋手臂都耷拉著,傷口處浸出來的血,把整個身子都染紅了。
一個粘糊糊的血人。
“快,看看還活著沒有,試試有沒有鼻息……”
“活著呢,看,動了一下,手還會動呢。”
在昏暗的礦燈下,好幾個人七手八腳,把冷士良的衣服扒下來。大家不禁嚇了一跳。
冷士良渾身是傷,腿上的舊槍傷,用繃帶裹著,脖子上臉上胸脯上……處處都是鞭打的傷痕,股膚上左一道血痂,右一道血痂,橫七豎八。
大腿上,一大塊燙傷,皮肉幾乎都潰爛了,用繃帶纏著,從大腿到小腿全都發著異樣的紫黑。
幾個八路軍的偵察員,全是虎彪彪的漢子,生死傷痛,見得多了,可是眼見這個瘦弱的奄奄一息的人,身上如此淒慘,也不禁動容,一個個都咬著牙。
“奶奶的,這是受刑的傷,鬼子打的。 ”
“這是火烙鐵傷。”
“好漢子。”
誰會想到,就是這樣一個滿身是傷,幾乎不能動彈的人,剛才竟然獨自大戰上百名鬼子漢奸,奪槍殺死了石野!
不可想象的壯舉啊!
……
除了舊傷,冷士良的胳膊和肩頭,還有兩處新傷,是剛才被亂彈擊中留下來,傷勢雖然不致命,但是流血過多,烏黑的傷口皮肉翻卷,還在往外浸血。
小毛和王大貴等人,對處理傷口都有經驗,大家趕緊從自己內衣上撕下布條,簡單清理一下傷口,迅速包扎起來。
丁飛虎用布條蘸著礦壁上的滲水,輕輕擦拭冷士良渾身的血跡,動作非常輕柔。一邊擦,一邊嘴裡輕聲嘀咕:
“了不起,真是英雄,頂天立地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