阪田瞪著眼睛，衝著小毛喝道:“你的胡說八道，壓斷腿的乾活。”
“你愛信不信，我知道的就這麽多。”
阪田一揮手，行刑的士兵又把木杠子壓在小毛的腿上。
這回小毛閉上了嘴，一聲不吭了。士兵踩著杠子碾壓了兩回，小毛的腦袋耷拉下來，象是昏過去了。
阪田搖了搖頭，揮手命令撤下刑具。
他懶怠再審下去了。
小毛的情況，他已經聽宋時平講過，這人只不過是個普通的八路軍士兵，諒也沒有多少油水。
在阪田的眼裡，宋時平是個幹部，是個很有利用價值的人。是條大魚。小毛麽……連個小蝦米都算不上。
審訊結束了，小毛被士兵們提著又送回到牢房裡。
……
刑訊完了，小毛身上的綁繩被除掉了，可是弄了一身的傷，腿疼得要命，連走路都困難。
躺在牢房的地上，嘴裡罵了不知道幾百句。直把阪田的祖萬代都給罵遍了。
正在他嘟嘟囔囔罵街的時候，牢房的門，“吱扭”一響，打開了，兩個士兵，提著一個衣衫撕破，蓬頭垢面的人，猛地往裡一推。
那個人踉蹌了兩步，一頭跌倒在地上。
小毛吃了一驚，趕緊爬起身來，難道……又有難友被關進來了麽?
牢房的門，又關上了。屋裡一片昏暗。
小毛爬到那個人身旁，用手去扶，問道:“喂，你是誰?”
“你……”那個人象是很虛弱，伏在地上直喘氣，“你是……小毛嗎?”
“哎喲，宋教員。”小毛吃驚地叫起來，他聽出來了，這人正是宋時平。他不顧自己的傷痛，趕緊把宋時平用力扶起來，抱在自己懷裡。
“宋教員，你也被捕了……都怪我，沒把你背出去，哎呀，你受刑了嗎?你身上都是血……”
宋時平此時確實很狼狽，臉上身上，都是被打出來的血痕，棉衣都快碎了，眼鏡也早就丟了，躺在小毛的懷裡，呼呼地喘氣。
小毛心裡一陣難過。
他自責起來，都怪自己沒有完成任務，連累了宋時平，致使他被捕了……此刻，在敵人黑暗的牢房裡，以前對宋時平的厭惡感，全都煙消雲散了，心裡湧起的，是同志間親密的溫暖情感。
“小毛，不……不怪你，你也挨打了嗎?”
“我不怕，我挨打是老本行了，宋教員，你是不是被打傷了?”
“我……我也不怕，咱們要堅持，要堅強，不能向敵人屈服。”宋時平低低地說道。
小毛的心裡激動起來。
多好的話語啊，在日本鬼子的牢房裡，能聽到自己同志的鼓勵，真讓人高興，宋教員這麽堅強，真是個好同志，好領導。
“是，你放心吧，我一定堅強，”小毛歡快地說道:“宋教員，被狗日的抓了，我就橫下了一條心，打死就打死了，打不死，老子就跟他們鬥，一條命擱到這兒，愛怎麽樣怎麽樣……”
“嗯……”宋時平聽著小毛的話，心裡又慚愧又難堪。
這個八路軍小戰士，還是個大孩子，意志就象鋼鐵一樣堅強，而自己……唉。
他都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了。
……
這一刻，宋時平甚至有一種“改邪歸正”的衝動，要不……向小毛坦白吧，我向敵人招供了，我成了軟骨頭，我是被迫的，請同志們原諒我，我想回到革命隊伍裡……
他打了個寒戰。

不……不能啊，他們若是知道我招供了，會原諒我嗎?八路軍什麽時候原諒過叛徒?
再說了，阪田已經給自己下了死命令，稍有差池，立刻喂了狼狗。想起阪田那副野獸般的凶惡樣子，他不禁渾身哆嗦起來，那個魔鬼會饒了自己嗎……
小毛以為是宋時平的傷口又痛了，趕緊安慰他，“別怕，宋教員，我給你包扎一下傷口，是不是很疼?你忍著點。”
“嗯，我不怕，小毛，咱們要……有寧死不屈的精神，當年法國的少女英雄貞德，被敵人活活燒死，也不肯投降，還有蘇聯英雄加諾洛夫斯基，面對敵人的絞刑，英雄不屈，我們要向他們學習……”
“咳，宋教員，你怎麽光說外國的呀，咱們中國，就沒有這樣的英雄嗎?”
“有有，古代的田橫，率領五百壯士，寧死不降……小毛，其實你也挺英雄的。”
“哈哈，宋教員，你真會開玩笑，我算是哪門子的英雄，連狗熊都算不上……不過我敢保證，就算被打死，也絕不會向阪田這個老王八蛋投降。”
“嗯嗯……”
……
忽然宋時平貼近小毛的耳邊，小聲說道:“小毛，咱們想辦法逃跑。”
“逃跑……宋教員，我從一開始，就想逃了，可是院裡防守很嚴密，我觀察了一下，就算是出了這間牢房，也出不去院子。四周圍牆上有電網，高房上還有崗哨。”
“不不，小毛，這個院子，在戰前是武德小學，我曾經在這兒教過書，很熟悉。”
“是嗎?”小毛心裡一陣高興。
“我告訴你，院子西北角有個柴棚，後牆是土壞壘的，只要挖開它，就能逃出去。”
“呀，真的嗎，太好了，嗯……好的，宋教員，你真是太牛逼了，太偉大了……”
……
兩個人立刻開始做逃跑的準備。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其實很難，兩個人身上都有傷，而且一無工具，二無武器，怎麽逃?
按照宋時平的建議，在看守敵兵送飯的時候，瞅冷子把他打倒，就能逃出牢房了。
小毛不同意，“那不行，鬧出動靜來，根本就逃不出去，你這辦法太笨了，行不通。”
小毛有自己的辦法。
把一根吃飯的筷子，從中間劈開，就成了一把尖利的“竹刀”。
然後，小毛象猴子一樣，爬上後牆，把身子象壁虎一般，緊貼在牆壁上，伸出手去，慢慢往下拆窗戶上的磚塊。
房間原本有後窗，後來用磚給壘死了，小毛用“竹刀”慢慢摳掉磚縫裡的石灰，一點點將磚塊松動下來。
小毛的手上功夫很硬，動作既準確又有力。
經過一番艱苦耐心的努力，第一塊磚終於被撬動了。
只是他腿上受了刑，胳膊上有傷，難以著力，乾一會，便要歇一會。而且，還得注意不能發出聲音，防止看守士兵發覺。
只要把第一塊磚抽出來，第二塊便宜會容易許多，但是……抽出一塊磚，所要付出的艱苦努力，卻是遠比想象的多。用竹筷挖泥灰，摳磚縫，就跟搞雕刻一樣細致，搞半天進展甚微。
搞了幾乎大半天，小毛休息了十幾次，終於……抽出第一塊磚來。
然後，第二塊……第三塊……
休息的時候，需要把磚再重新碼回去。
就這樣，以一種“螞蟻啃骨頭”的精神，小毛經過差不多一天一夜的努力，終於把後窗成功地拆開了一個大窟窿。
在這個過程中，並沒有看守士兵來搗亂。
阪田也沒有再提審他們。
兩個人的“越獄工程”，緊張而緩慢地進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