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毛活動活動膀子，使身體的血脈流通順暢點兒，受傷的胳膊又是一陣疼痛。
“奶奶的，”他小聲罵了一句。
火石營突圍的時候，胳膊被鬼子的刺刀扎了一下，傷勢雖然不重，但是扭動筋骨時卻受影響。
小毛很瘦，但是力氣卻不小，屬於那種“脂肪含量低”的類型，骨骼肌肉運動起來，就象雜技運動員那樣靈活柔軟。
他慢慢蠕動身子。
先從搖動脖子開始，轉肩膀，抽胳膊，轉手肘……上下左右有序運動，把綁在胳膊上的繩子慢慢松動，一點一點，從肘部到腕部……繩子與胳膊之間，逐漸有了活動量。
這是一個有順序有技巧的過程，先讓身體緊繃，把繩子繃到最緊，然後一松……一緊……反覆做上數次，力量漸漸下移，最後到手腕。
雖然受傷的胳膊很痛，但是卻有效果。
松了……松了……
小毛的心裡湧進一陣興奮，哈哈，老子的縮骨法就要成功了。
就在這時候，房門“吱扭——咣當”一響，一片明晃晃的光線打進來，兩個穿著軍裝的士兵，踢踢遝遝地走進來。
“起來，過堂。”
小毛的心裡暗叫倒霉，奶奶的，你晚點來不行嗎?
一個身高體壯的士兵，上前揪住小毛瘦弱的身子，一把拎起來，象扔一隻破口袋一樣，往門口一扔，“走。”
小毛跌了個跟頭，一聲不吭，爬起來跟著憲兵向外走去。
走到院外，小毛扭頭四下觀察，發現這是一個挺氣派的大院落，青磚瓦房，頗為古樸，甬路上一道牌坊，上面寫著“關學東來”四字篆書。
這是哪裡?
“小兔崽子，賊眉鼠眼踅摸啥?”後邊的士兵踢了他一腳。
小毛既不還嘴，也不理會。繼續四下觀察地形，作為偵察員，即便是被捕了，也不能放過偵察敵情的機會。
在看守士兵押送下，小毛進了審訊室。
他泰然自若地瞅了瞅審訊室裡的刑具、狼狗、行刑特務……以及坐在審訊桌後的主審官。
我艸……這不是阪田嗎?
在市裡的幾次刺殺行動中，小毛都躲在暗處，見過阪田的模樣。
瑪德……原來是他。小毛心裡牙根兒直癢癢，這個老鬼子，幾次沒殺掉你，老子反倒落你手裡了，真倒霉。
阪田冷冷地瞟了兩眼這個瘦小枯乾的八路軍戰士，心裡湧過一陣輕蔑。
這人簡直就是個髒乎乎的大孩子。
“你的，姓名。”阪田問道。
“姓孫，名叫子問。”
阪田愣了一下，他雖然粗通中文，但是一時也沒弄明白這個“孫子問”是什麽含義。
其實剛才宋時平招供的時候，已經把小苗的情況，全都告訴阪田了。現在的審訊，只不過是例行公事。
“叭，”旁邊的一個士兵，拿著鞭子抽了小毛一鞭，喝道:“好好回答。”
小毛扭臉瞪著拿鞭子的士兵，“操你祖奶奶，老子跟日本人說話，你裝什麽大尾巴狼，你媽改嫁日本人了是不是?”
反正一會也要挨打，鬼子漢奸除非吃錯了藥，才會饒過自己，不罵白不罵。先罵個痛快再說。
士兵氣得拿起鞭子一頓猛抽，“叭叭叭，”鞭稍象雨點般地落在小毛的頭上身上，小毛歪著腦袋左躲右閃，嘴裡繼續罵:“野驢上了你娘，養出個沒祖沒宗的驢羔子……”
阪田皺著眉頭喝道:“不要的……夠了。

”
本來嚴肅恐怖的審訊，被小毛弄得有些滑稽。
士兵停住手裡的鞭子，後退一步。阪田瞪著被鞭子抽得血流滿面，狼狽不堪的小毛，陰沉沉地問道:“你的，在八路軍裡什麽職務?”
“司令。”
“什麽的司令?”阪田又一愣。
“中國駐日本佔領軍總司令。”
“八嘎——”阪田氣得瞪圓了眼睛，喝道:“這路斯達裡。”
兩個士兵上來揪住小毛，把他提到旁邊一個木頭架子旁邊，用繩子固定好上半身，然後開始壓杠子。
杠子是木頭製成的，兩米多長，壓在腿彎上，逐漸加力，使人腿痛得越來越厲害，壓到最後就很可能致殘。
兩個行刑的士兵踩著木頭杠子，使勁碾壓，小毛疼得腦袋上大汗直冒，嘴裡大叫:“乖乖……壓斷啦……你奶奶的老子要……升天啦……”
阪田的眼睛冷冷地瞅著痛苦尖叫的小毛，問道:“你的，說不說?”
“我不是一直在說嗎?”
“你在偵察隊裡，做什麽任務?”
小毛不由得一愣，這個老王八蛋，他怎麽知道我是偵察隊的?看起來，自己的身份，早就暴露了。
“我是偵察隊的副隊長。”
阪田疑惑地眨了眨眼，這個瘦弱肮髒的大男孩，滿嘴亂冒，他會是副隊長?阪田不相信地搖了搖頭，“你的說實話，不許撒謊，你說——你們下一步的任務是什麽?”
“攻打北京城。”
阪田氣得吹胡子瞪眼，厲聲喝道:“你的不講實話，死了死了的。”
“你讓他們把杠子拿走，我跟你說實話。”
阪田一揮手，士兵們把刑具撤了下去，小毛喘了兩口氣，抹了把嘴角上的血，衝著阪田嘿嘿一笑。
阪田——簡直是臉色鐵青，他想不明白，這個瘦弱的大孩子在受過這麽重的刑之後，怎麽還笑得出來?真是……難以理解。
他哪裡知道，小毛從小挨打挨罵，被抓受刑……早就是家常便飯了，他那瘦弱的身子，比鋼鐵也差不多少。
小毛喘勻了氣，慢條斯理地說:“攻打北京城，倒也不是假話，這是我們的長遠目標，眼頭兒的任務，是殺進唐山，刺殺石野。”
這話，阪田覺得倒挺象是真的。
刺殺石野，這是八路軍的作戰目標，一點不錯。
“說，你們的具體行動計劃。”
“很簡單，利用內線提供幫助，闖進憲兵隊，‘哢哧’一刀，把石野抹了脖子……順便告訴你，唐山還有個叫阪田的老鬼子，那個老王八蛋最不是東西，我們也準備‘哢嚓’一下……”
阪田皺著眉頭打斷他，“你們的內線，是誰?”
“他叫章玉，長著一個大肚子，外號叫章魚……”
阪田倒背著手，有些發愁地瞅著眼前這個渾身是血的大孩子，踱了兩步，輕輕搖了搖頭。
這個小八路的話……雲山霧罩，到底有幾個字是真的?
章玉真的是八路軍的內線嗎?
很難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