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最讓王大貴討厭的人,就是那個黑夾襖了。
可是偏偏怕什麽來什麽,那個黑夾襖,見王大貴告辭,又腳跟腳追出來了。
王大貴瞅著他,就跟咽了條蟲子那麽惡心,心裡暗道:“他要敢玩邪的,老子可不再客氣。”
黑夾襖湊上來,笑嘻嘻地壓低聲音說道:“王副官,我問你件事兒。”
“什麽事?”
“你們陳團長那個表妹,嘻嘻……就是今天的新娘子,隻怕是個鷹娘吧?”
王大貴陰惻惻地盯著他。
這家夥,眼光倒是毒,敢情他早就看出來了。
沒錯,桑七娘就是個“鷹娘”,可是,這與老子有什麽關系?
“老兄,”王大貴含沙帶刺地說:“做人得留條後路,我看,你還是個放鷹的呢,我在別人面前說了嗎?”
黑夾襖眨了眨眼,從兜裡掏出一隻香煙,遞給王大貴,“老兄,別發火,我沒那個意思,如果我想戳別人的底,早就戳了,何必等到現在?你放心好了。”
“很好,大家都講義氣,就能做朋友。”王大貴點著香煙,噴著白霧,問道:“請問老兄尊姓大名?”
“我叫白士傑,王副官,請問您貴姓?”
這話聽起來挺有意思,問“王副官”貴姓,顯然他知道這個“王副官”是假的。
“我真姓王,叫王大貴。白老兄,你到李善人家裡來,拴了多少鷹啊?”
“嘿嘿,王兄過獎了,我到李宅來,真不是放鷹,而是托個庇護……”
“哦,臥底來的。明白。”王大貴點了點頭,“白兄,日後大家是朋友,互相照應就好,你今天沒拆我的台,說起來還得謝謝你。”
“彼此彼此,我第一眼就看出你來者不善,因此出言挑逗了幾句,還請寬恕。”
“不客氣,白兄,我還有事,再見。”
“再見。”
……
小毛從村裡的胡同裡走過來,“老王,你怎麽才出來,真磨嘰。我把事情都辦好了。”
“什麽事辦好了?”
“棺材、壽衣,紙錢,我已經買好了,雇了輛驢車,正往外邊運呢。”
“你在李善人家裡,偷了不少錢吧?”
“什麽話,李善人今天婚禮,收的份子錢,海了去了,不拿白不拿,要不是咱們耽誤不起功夫,我能發個大財。”
兩個人把棺材用驢車運回村西的山坡上。
偵察隊的丁飛虎等人,都等急了,大家紛紛埋怨,“你們倆真能磨蹭,買口棺材去了半天,怎麽搞的。”
“小毛,是不是你偷錢讓人家抓住了……”
“少廢話,先安葬老史吧。”
大家在山坡上選個背風向陽處,掘了個墓穴,將史大剛換了乾淨壽衣,擦淨手臉,安放在柏木新棺材裡。當屍身躺在棺底的時候,大家禁不住又都落了淚。
老史,永別了。
……
一座新墳,聳立在山坡上。
沒有墓碑,沒有花圈,大家在墳前燒了些紙錢。
“老史,我們一定為你報仇。”
“老史,我們一定常來看你,向你報告勝利消息。”
……
安葬完了,大家卻舍不得走,坐在山坡上,守在墳墓旁。
王大貴向大家講了在李善人家裡遇到桑七娘的事。
趙栓子說:“怪不得你回來得這麽晚,原來碰見這個浪蕩女人了……看起來,今天李善人要糟糕,桑七娘是什麽人?她肯定是要算計李善人這個糟老頭子了。我敢保證,今天晚上李宅裡的這場洞房花燭夜,李善人非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不可。”
“活該,一個五十多的老驢,硬要娶人家十八歲的姑娘,他挨桑七娘算計,是自找的。”
丁飛虎問道:“大貴,桑七娘讓你明天去桑樹坨等她,是什麽意思?她是認真的,還是隨口亂冒?”
“這可不知道,”王大貴說:“這個娘兒們的話,誰能肯定真假?當時她說這話的時候,李善人他們都在旁邊,我又沒辦法細問。”
大夥紛紛議論起來。
有的說,不要理會桑七娘的話,這種人根本靠不住。有的說,不妨聽聽她說什麽,這樣的江湖女人,野路子廣得很,上回徐家寨奪槍,不就是她帶來的消息麽?
丁飛虎做出了決定:“咱們是偵察員,不能放過任何一點消息,我和大貴、小毛去桑樹坨等她,趙栓子帶人回七家峪,向鄧政委匯報。”
……
丁飛虎和王大貴、小毛一組,來到桑樹坨。
他們找到了村裡“何鳳山”的家。
這是兩間破舊的草房,一看就是窮苦人,三個人推門而進,兩個神色驚惶的老人,迎出屋外。
“各位……找誰?”
“何老伯,你好,”丁飛虎和顏悅色地說道:“我們是八路軍。”
“哦……八路軍,那就好,那就好。”老頭舒了一口氣。
大家都知道這兩位老人驚惶的原因,今天,是他們女兒和李善人“成親”的日子,但是新娘換了人,這裡自然有貓膩,他們時刻在擔心李家報復。
大家走進屋裡。
屋裡幾乎是家徒四壁,格外寒酸。
丁飛虎開門見山,坐在板凳上,問道:“何老伯,我們聽說李善人今天和你女兒玉梅成親,這事兒,是怎麽回事?”
“唉唉,李家是大戶,我們種著人家的地,有什麽辦法。”何鳳山低下頭去。
“老伯,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去李家結婚的人,並不是你女兒。”
“這個……”何鳳山猶豫起來,和老伴對望了一眼。
“何老伯,八路軍是保護老百姓的,這您應該知道,您如果有難處,盡可以跟我們說。”
何鳳山點了點頭,“是呀,同志,本來這件事,我們也是想尋找八路軍幫忙的,可是……我們找不到呀,我們一家人,愁得沒辦法,就想著棄家逃走……後來,有個姓桑的姑娘,主動來幫忙……”
“桑七娘,我們認識她,您了解這個人嗎?”
何鳳山搖了搖頭,“她說,她祖上也是桑樹坨的,誰知道……我們一家正找不到出路,她能幫忙,說是替玉梅嫁過去,唉,總算是暫時躲得過這場災星……”
“可是,何老伯,那終究是要露餡的,桑七娘的事暴露以後,李善人能饒得了你們嗎?”
“就是啊,同志,我們這不是正發愁呢嗎?”
“別急,八路軍會給你們做主。”
何鳳山臉上露出喜色,對老伴說道:“快去,把玉梅從柴棚子裡叫出來,咱們的救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