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的畫面,轉換到了高考通知書下來的那天。
墨白考了海城市最好的師專。
韓翠花難得舍得宰一隻母雞,親自下廚熬製一碗雞湯,遞到墨白面前,“小白真出息!咱墨家這輩,總算出了個大學生。”
祖母的一番話,弄得墨白怪不好意思的。
畢竟自己隻是想考上學以後被包分配工作,盡早兒離開墨家。
現在,祖母十七年來,頭次那麽關心呵護自己,反倒讓墨白覺得自己心胸狹隘了。
那個年代,中專比高中要值錢。
也許祖母覺得自己過去沒什麽出息,才會平日給她吃餿掉的剩菜剩飯。
墨白沒喝過雞湯,夜裡肚子不舒服,醒來去廁所。
無意間,聽到祖母跟叔叔在東屋裡頭嘀咕:“沒想到墨白那個丫頭片子,還是塊學習的料。”
“娘。俺可聽人說了,上師專不但不要錢,學校裡頭還給補助!畢了業還能分配工作,這可是個鐵飯碗!”
“小聲點兒。”韓翠花扇著自製的蒲扇,“這樣的好事,放綠兒身上,不好嗎?”
“娘。你的意思是――”
墨白咬著唇,向後退時沒站穩,踩在家裡的鋤具上,發出聲響。
韓翠花吆喝一聲:“誰擱哪裡的?”
墨白連忙小跑,回了自己睡的雜貨房。
直到叔叔墨雄來了句:“沒準兒,是哪裡的野貓亂竄的。”
墨白才將那顆提到嗓子眼裡的心,慢慢地放回肚子裡。
第二天,祖母將昨日沒有喝完的雞湯,重新熱了熱。
“小白啊。”
待墨白喝完以後,韓翠花滿臉堆著笑容:“恁妹妹學習不好,當姐的,是不是得幫著點?”
墨白想起了昨天夜裡,她偷聽到的話。
韓翠花也知道昨晚是墨白,於是也不藏著,直接挑明:“你把這上學的機會,留給綠兒吧?”
墨白蠕動著喉嚨,想要拒絕,卻發現自己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雞湯被我下了啞藥。”
韓翠花的聲音,如鬼魅,聽得讓人惡寒。
“待會兒恁叔找輛車,把恁送到北山上,跟人家好好過日子。”
墨白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珠,甚至跪在地上,求著韓翠花,她願意把師專的名額讓給墨綠,隻要韓翠花不把自己賣掉。
從小,村子裡的長輩都說,北山上有狼,會吃掉不聽話的孩子。
而北山上住著的,都是找不到媳婦的光棍們,靠著打獵發了家,但為人大都凶殘。
早些年,村子裡也有賣女兒去北山,多數都有去無回。
“小白。”韓翠花拿起陶瓷的杯子,抿了口水,“恁要是一直擱在村子裡,難保不外露恁妹妹頂了恁的事情。”
墨白很努力地想發出聲音保證,可是唔啊唔啊的,怎麽也說不出來。
憑什麽,妹妹可以佔了她的上學名額以後,還要把賣了她的錢用去當嫁妝?
墨家沒有男娃,斷了香火,還要區別對待。
直到,墨雄把墨白拉到深山,想要提前嘗嘗鮮時,墨白才知道,原來隻有墨雄是韓翠花親生的,小姑姑和她的父親,都是爺爺小老婆們的孩子。
如今想起,前世最好笑的是在自己被渣叔凌辱時,買她的那個老光棍救了自己。
墨白本以為老光棍是個好人,卻沒想到自己隻是從一個坑,跳到了另一個坑。
“涼子。”
陸美靜在搖晃著墨白的胳膊,“快醒醒,該做活了。”
墨白睜開眼,自己身處在西瓜農場的大棚裡。
既然重活了一遭,回到了1960年的冬天,那就好好地作為墨涼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