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夜黑了。
隊長過來交待了明天的任務,女同志們蓋著濕噠噠的黃草,進入了夢鄉。
墨白似乎又回到了恢復高考的第三年。
她在考場寫下最後一道題後,伸了伸懶腰,檢查確實沒有其他錯誤,才趴在桌子上,等待交卷。
明明是夏日,墨白的手腳冰涼。
至於,能不能離開墨家,就全靠這次考試了。
墨白怔怔地望著試卷上自己的名字,陷入沉思。
她的父母,早些年沒熬過饑荒,只剩下她,跟著祖母一起生活。
祖母韓翠花並不待見墨白,覺得像她這種拖油瓶,還學人家文化人,總瞎折騰。
“女娃娃讀啥子書,家裡那麽多農活不去做,揭不開鍋咧。”
韓翠花每次見墨白學習,總拿著家裡自製的雞毛毯打在墨白身上,重複絮叨著這麽一句話。
所以,墨白都是趁著忙完農活清閑的時候,在田地裡看著那些――妹妹不願意看的書。
墨白的嬸嬸,嫌叔叔墨雄放著農田不耕種,只知道調戲村裡的那些有些資色的寡婦們,每次和墨雄吵架後,都會遭到墨白叔叔的毒打,最後忍無可忍,跟著下鄉的一個幹部好上後,跑到城裡去了。
不過,因為放心不下妹妹墨綠,經常會往村子裡寄一些衣服和學習用品。
嬸嬸走之後不久,叔叔很快敗壞光了家底,連家都賠了出去,最後隻能帶著十七歲的妹妹墨綠,投奔在奶奶家。
他們眠崖村,重男輕女的思想很重。
偏偏墨家的後輩,隻有墨白和墨綠兩個女孩。
用奶奶的話來說,老墨家的香火,在她手裡斷了。
嗡嗡嗡。
交卷的鬧鍾響了。
墨白收起回憶,背上妹妹嫌棄不要的麻布包,跟著考生們走出考場。
一個看不清楚面容的男人,站在考點門口磚瓦牆外。離老遠見到墨白,衝著她揮揮手,“小白。”
墨白剛想要回話,她那打扮得像天仙似得妹妹,跳上了男人車子的後座,“顧大哥,你是特地來接我回村的嗎?”
顧大哥?
墨白似乎認識,又似乎並不認識,無論她如何想,她都不知道他是誰。
那個叫顧大哥的男人,外表俊朗,隻聽妹妹墨綠坐在那輛大杠梁上問:“顧大哥,你怎麽不騎車啊?”
姓顧的男人聲音冷冽:“你先下來。”
墨綠兩條腿剛落地,只見那男人跳上車子,一溜煙兒騎走了。
“顧大哥……”
墨綠急忙追過去,可是小短腿,哪裡能追的上姓顧的自行車呢。
墨白甩著兩條大辮子,伴著微風,躺在綠油油的麥田上,陽光暖暖的。
一想到再過幾個月,錄取通知書到了以後,自己就能夠離開眠崖村,墨白的心情總是好的。
她的後腦杓枕著鋤頭,很愜意地哼著自編的小曲兒。
“小白。”
是剛剛考場外,那個姓顧的男人!
只見將大杠梁停在田壑上,徑直走到她面前,看著墨白秀發上的幾根雜草,伸出手替她摘掉。
“過幾日,我就要去部隊了,你出去念書歸念書,不許看其他男生。”
墨白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不知道為什麽,衝著那個姓顧的男人笑了笑:“說得就好像,我能考上一樣。”
“我信你。”
一句我信你,讓墨白覺得眼角有些濕潤,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