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世?”
林灝德撚著胡須問:“師兄這評價是否太高了?”
黃翰林卻搖了搖頭,道:“一般情況下自然是難以傳世,若以此詩為突破口,拉開一名正五品官員落馬的序幕,此詩定會在短時間內傳遍寰宇。”
“朱家軍中有大司馬,朝廷有右相,他們恐怕不會坐視不理!此事必將把他推向風口浪尖,他們若是因此遷怒於我那侄女婿…”林灝德面有憂色。
黃翰林道:“放心吧,左相和文相早有準備,江寧知府也很快就要走馬上任了。”
……
兩人又接著聊了一些朝政大事,之後,林灝德謄寫了一遍《石灰吟》,由黃翰林親自書寫批語,蓋上學宮大印,表示春秋決獄通過,可由此詩文替其坐牢。
林灝德話別黃翰林,去馬舍換了一匹馬,便往橋源縣疾馳而去。
林縣丞離開後,黃翰林坐到桌案後面,低頭看著桌上的《石灰吟》原稿,有些捉摸不定。
他在斟酌,要不要將此文呈交京城學宮,或者說,該何時呈交京城學宮。
“罷了!”
黃翰林輕拍桌面,這些算計人心算計時勢的活兒,還是留給上頭的人乾吧。
他將詩頁重新卷起來,裝到一支竹筒裡,用蠟封邊。
“來人,備馬,老夫要去一趟京城!”
……
橋源縣死囚牢。
常樂拿著樹皮在地上寫寫停停,為自己的七言律詩做著修改。
此時的他已經處於聽天命的狀態,心情格外的輕松,思緒也分外流暢。
頷聯和頸聯中各改了兩個詞,前半首詩的韻味直接跳升兩個檔次,一時間讓他興奮不已。
尾聯的兩句還有明顯的不足,讓整首詩看來,有種狗尾續貂的隔閡感。
正思索著,死囚牢外傳來了周班頭的聲音。
“大人,那兩名受賄的獄卒如何處理?”
林灝德停下步伐,看了那倆獄卒一眼,道:“身為公差,收受賄賂,流千裡。”
他說完,徑直向死囚牢內走去。
常樂見林縣丞回來了,忙起身恭迎:“學生常樂,見過縣丞大人。”
林灝德看著他,嘴角揚起一抹笑意,把竹筒遞過去,說道:“自己看吧。”
常樂雙手接過竹筒,敲掉蓋子邊上的封蠟,深吸一口氣,取出裡面的紙張緩緩攤開。
“考生常樂,謙恭溫良,與人為善,學思勤勉,才稱棟乾,入獄三日,心度三秋,深刻體己,寤寐思過,今行春秋決獄,書此詩文明志,以替罪身。”
批語的下面,是一方鮮紅的大印,表示此文已生效。
常樂將那口氣緩緩的吐出來,向林灝德躬身行禮道:“伯父大恩,小侄感恩涕零!”
林灝德眉毛一挑,左右四顧,微怒道:“小子別亂說話,這是監獄,我是官,我是官!”
常樂嘴角一抽,這林縣丞還有兩幅面孔呢?
林灝德清了清嗓子,大聲道:“來人,常樂春秋決獄通過,行詩文替罪身。”
外面的牢頭拿著一串鑰匙,叮叮當當的一路小跑過來,給常樂開門。
走出牢房的常樂,頓覺肩頭一輕,仿佛壓在身上的大山被生生削掉了一半。
“你去內廳簽署離獄手續和罪己書,簽完就可以回家了,外面已備好馬車,就在監獄外。”
林灝德說完,直接轉身離開了,今日大赦天下,身為縣丞,他還有很多事要做。
那牢頭從常樂手裡接過了謄寫的詩頁,裝進竹筒裡,用繩子系好,懸掛於甲天號牢房的梁上,是為詩文替罪身。
常樂來到死囚牢內廳,在年輕幕僚的指引下,簽下了兩份文書。
一份是離獄手續,是需要隨身攜帶的,另一份是罪己書,由縣衙刑房保管。
常樂不認識出去的路,隻能隨著大流向外走。
很快,監獄的大門近在眼前,那些關押多日的人見到外面的光明,都開始加快了步伐。
許多人在衝出監獄大門之後竟然直接跪了下來,向著吳國京城的方向叩拜,再次感謝國君的大赦之恩。
橋源縣依舊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常樂許久未見陽光,走出監獄的一刹還有些不適應。
當眼前的光景重新聚攏,逐漸清晰,重見天日的感覺很好。
等自證了清白,就可以一直生活在陽光下了!
常樂定了定神,走了兩步就見階梯下方,果然停著一輛馬車,應該就是林縣丞說的那輛馬車了。
車夫看見身著汙跡斑斑書生袍的常樂,忙跳下車,小跑過來問:“可是常姑爺?”
常樂一愣,隨即點頭。
那車夫點頭應聲,回頭放下馬車的踏板,扶著常樂上了馬車。
“駕!”
隨著車夫一聲駕,兩匹馬發出一聲嘶鳴,馬車動了起來,向著林家的方向駛去。
在熱鬧的西市,馬車的速度走不快,大約隻有十碼的時速。
穿過西市,拐進主乾道,馬車的速度逐漸加快。
常樂好奇的掀開窗簾看了看,發現這主乾道是真的寬,有差不多十幾丈,相當於後世的雙向十六車道。
地面都是大塊大塊的青石鋪成,十分的平整,算是讓他開了眼界。
一刻鍾後,馬車來到了林家大門外。
“姑爺,到家了。”外面傳來車夫的聲音。
常樂忙“噓”了一聲,掀開一角簾子,看了看林家的大門,上面還掛著紅綢帶,十分的喜慶。
看到這一幕,他卻突然有些緊張起來,是近鄉情怯,還是別的什麽,他自己也不清楚。
就在這時,林家的大門被打開了。
裡面走出的那道純白的倩影讓他呼吸一滯,糟糕,是心動的感覺!
他忙放下窗簾,他大概知道自己為什麽緊張了。
林思樂依舊蒙著面,手上提著一方食盒,看到門口停了一輛不認識的馬車,秀眉微蹙。
“這是誰家的馬車,怎麽停在我林家門口?”
守門的家丁詫異道:“大小姐,您不是要去看姑爺嘛,這不是您的座駕?”
“我的座駕四角都有粉線流蘇掛飾,這車不是我們家的。”
林思樂說著,便欲上前詢問。
可誰知那車夫眼珠一轉,突然大聲說道:“姑爺,小姐都到門口接您了,快出來吧。”
常樂:#%&@*#!敲!
林思樂登時一愣,忙將食盒遞給身後的家丁,雙手提起裙擺,三步並作兩步來到馬車旁,一把掀開門簾。
就見常樂仰著頭靠在車內一角睡的正香,還起了微微的鼾聲。
她抿了抿嘴唇,轉身向周邊的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小聲的對那馬夫說道:“你是大伯家的車夫吧?”
那馬夫也小聲的點頭稱是。
“你拖著馬車先停到家中去吧,記著,慢一點,不要吵醒了姑爺,然後去帳房領賞錢。”
林思樂說完,又看了看馬車裡的常樂,略一思忖,也進了馬車裡。
她小心翼翼的坐到常樂靠的那一側,輕輕地把手墊進常樂的腦後,用自己的臂彎給他作枕頭,讓他可以睡的舒服些。
馬車緩緩的動了起來,常樂的心已經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
枕著佳人的臂彎,臉上傳來的波浪般觸感……
太犯規了!太犯規了!
不過,我稀飯…
這才是美好生活啊!
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嗯,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