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飯,林思樂帶著常樂在林家大宅裡散步,順便帶他熟悉一下家裡的環境,免得以後真的迷路。
兩人遊過了大半個宅子,來到側園竹林中的一處茅草屋前駐足。
“這是我們林家的藥蘆,平日裡醫師們便在此處依據古方,研配藥物。”
“那邊的泉眼,是妾身的爺爺帶人打的,據說有十數丈深呢…”
林思樂給常樂悉心介紹著家裡的一切配置。
可她回頭一看,卻見常樂有些心不在焉的,一手捂著肚子,眉頭時而皺起,時而松開,面色也有些發白。
“夫君,你怎麽了?可是吃壞肚子了?”林思樂詢問道。
一路走來,常樂總覺得肚子有點痛,可能是那包子皮吃壞了,也可能是洗澡時著了涼,他也沒怎麽在意。
直到林思樂問起,他才想起獄中醒來時,胸腹間的隱痛,還有剛才腹中突如其來的一陣刺痛。
常樂苦笑道:“肚子有點痛,可能真吃壞了,回去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還是請大夫來看看吧,走,妾身先扶你回房。”林思樂在獄中見過常樂吃的包子有多髒,實在不放心。
看著林思樂殷切的目光,常樂也不再推辭,就由她扶著,慢慢走回新房。
剛扶常樂在床上坐下,林思樂就轉身小跑了出去。
不多時,林思音似乎聽到了什麽風聲,來到看望常樂,卻是捂著鼻子,在門外站著偷偷地往裡看,讓常樂有些哭笑不得。
“你這丫頭!”常樂笑罵,聲音有些虛浮,胸腹中的隱痛也開始發作了。
“你……這是怎麽了?”林思音看到常樂慘白的臉色,心裡有些發怵。
常樂疼的呲了呲牙,深吸一口氣,忍痛道:“姐夫…應該是病了…”
他的腹中好似有數把利刃在攪動,疼的他冷汗直流,緊緊咬著的牙關也開始發起抖。
前世的他也曾感受過類似的疼痛,是在大排檔吃了不乾淨的食物,得的急性腸炎,痛的他在地上直打滾。
可急性腸炎的疼痛是一陣一陣的,熬過一陣,還有點緩衝的時間。
現在腹中的絞痛,卻是連續不斷的,如洶湧的浪潮,一浪高過一浪,漸漸的讓他在劇痛中迷失。
……
不知過了多久,當他再度睜眼,身邊已經圍了一群人,有嶽父林灝忠,妻子林思樂,還有一位雍容的美婦人,應該是他的嶽母了。
目光下移,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正經端坐在床邊,正為他把著脈。
“陶先生,我夫君這是怎麽了?”林思樂面色焦急。
“是啊,陶先生,您快說說!”林灝忠的神色也十分嚴峻。
陶先生依舊沒有開口回答,診完了脈,開始解常樂的上衣,在他的胸腹之間輕輕按壓。
在按到一個部位時,常樂的身體突然弓了起來,嘴裡發出一聲悶哼。
“是了,是了!”
陶先生自顧自的說著,轉身從藥箱中取出一枚藥丸,塞進常樂的嘴裡,然後取出三支銀針,分別扎入右手虎口、眉心和胸口的三個穴位中。
效果立竿見影,常樂顫抖的身體很快就穩定了下來,他感覺疼痛瞬時緩解了許多。
陶先生回頭問道:“誰的腳程快?”
眾人聽了稍微一愣,林思樂最先反應過來,回頭喊道:“思音!”
林思音正站在門口往裡看呢,聽姐姐突然叫她,想也沒想就走了進來。
“姐,
怎麽了?” 陶先生起身,從藥箱裡拿出紙筆,寫下了一個藥方,吹乾墨跡,對林思音說道:“二小姐,請務必趕快去鋪裡抓回這些藥材,盡快!”
林思音接過藥方,點了下頭,轉身便往外竄去。
她一到屋外,縱身一躍,身如輕燕,直接掠上了屋頂,向林家藥鋪的方向而去。
要是常樂見到這一幕,絕筆會驚的下巴都掉下來。
這是古代還是武俠世界?
……
身上施了針,此時的常樂已經感覺不到什麽疼痛了,看著陶先生問道:“大夫,我得了什麽病?”
陶先生重新回到床邊坐下,目光平視前方,緩緩說出四個字:“五髒俱裂!”
“什麽?”
林灝忠面露驚容,他雖不精醫道,但做藥材生意,醫書看的也足夠多,自然知道五髒俱裂有多嚴重。
換作現代詞匯來說,就相當於髒器內出血,而且是五髒全出血!
若不及時手術治療,很快就會引起休克和多器官衰竭!
林思樂沒有學過醫術,在父親和陶先生的對話裡聽不出什麽實質性的內容。
但看父親臉上那震驚的神色也能大致猜到,常樂的病情凶險!
陶先生頓了一會兒,手縷著胡須,似有疑惑之色,說道:“不過常姑爺的體質似乎與常人不同…”
“有何不同?”林父林母和林思樂三人異口同聲。
陶先生道:“若是尋常人,到此地步恐怕早已身亡,可常姑爺卻隻是疼痛,且已恢復的七七八八,如今連脈象都沒有特殊的變化,若是尋常庸醫,怕是會診出個裝病之說。”
常樂心中苦笑,你們是不知道,有個哥們兒早就死了…
“那夫君的病可還要緊?”林思樂問。
陶先生微笑道:“無礙,老夫開了一副藥,只需吃七貼,每七個時辰服用一次,四十九個時辰過後,傷可痊愈。”
林思樂聽到大夫說無礙後,心中大石便落下了,可旋即又察覺不對,詫異的問:“為何是傷?我夫君這不是病嗎?”
“額…在醫書中,五髒俱裂就是傷…”陶先生並不打算把醫書中的長篇大論搬出來,他隻要給人把傷醫好,把病治好就行了。
見陶先生不願意多說,林思樂也不再追問,畢竟身為醫者,治病救人才是他的本分。
常樂看著林思樂清麗的面龐,展顏一笑,道:“我沒事,大夫為我施了針,現在已經好多了。”
林思樂上前兩步,到床沿坐下,握起常樂的手,說道:“夫君先好好休息吧,你吉人天相,定會平安無事。”
她說著,指尖微微用力,像是給常樂傳達著某種信念。
……
不多時,房頂上傳來輕微的響動,林思音從上方跳下,落在院中。
“姐,陶先生,我把藥抓回來了!”
林思音拎著兩袋藥包,飛掠進屋內。
房中一直沒有說話的美婦人,上前瞪了她一眼,回頭看了看床上的剛剛睡去的常樂,小聲對林思音說道:“你姐夫在休息,你一個女孩子家,別這麽怎怎呼呼的。快把藥送去廚房煎煮,你全程看著,聽到沒有!”
“哦!”
林思音努了努嘴,不樂意的應了一聲,轉身向外走去。
“思音,還是姐姐來吧。”
林思樂輕輕放下常樂的手,起身走到門口,看著母親說道:“娘,思音自幼習武,行事難免有些毛躁,煎藥的事還是交由女兒來吧。“
林母看了一眼院中的林思音,輕輕歎了口氣,恨鐵不成鋼的說道:“我當初怎會同意你跟著北大哥去習武!”
她這麽一說,林思音頓時氣呼呼的努起了嘴,一雙清亮的眸子望著天空,不理人了。
“娘,思音習武,不見得是壞事,您的一對女兒一文一武,是多少人都羨慕不來的呢!”
林思樂說完,走向院中,牽起妹妹的手,向廚房的方向走去。
林思音也不是真生氣,姐姐一牽起她的手,她臉上的不悅之色,頓時就煙消雲散了,還不時的對姐姐說著她跟著師父,在江湖上的見聞,努力的想讓姐姐像以前一樣笑顏常在。
……
廚房中。
姐妹二人正看著不時冒出火苗的風爐發呆,姐姐站著發呆,妹妹扇著風發呆。
林思音也不知道為什麽,和姐姐在一起總會有一種天然被壓製的感覺……
在江湖上這種感覺是從未出現過的,就算面對師父也沒有這種感覺。
小時候,姐姐就是站在她心尖上的存在,她那麽好,那麽優秀。
文無第一嘛,既然姐姐擅文,那我就習武唄!
恰好有這麽個機會,母親的一位劍客故交路過橋源縣,來家中做客,六七歲的小思音,就向他展露了意願。
父母短暫的反對過後,是姐姐說服了他們,讓她得以習武。
一晃眼,十年了。
林思音看向姐姐, 她以前很愛笑的,可自從與那常家公子成婚,她就沒怎麽笑過了。
“姐姐,你甘心麽?”林思音問。
林思樂不解的看向她,一時間沒明白她指的是什麽。
“我記得小時候你說過,你的如意郎君,將會是才高八鬥的大才子,文壓天下的大文豪。”
林思音說著,用蒲扇拍了拍藥罐子,“可這個常樂呢?連那朱公子都不如,在縣試舞弊,又體弱多病,害的姐姐和父親兩日在外為他奔走勞累,還害的姐姐沒了笑顏!”
林思樂伸手輕撫著妹妹的頭髮,微笑著說道:“你還小,這其中的事,你還不懂。”
林思音卻壓根沒在聽,又是想起了什麽,“對了!他還臭,姐姐你最愛乾淨了,怎麽受得了啊!”
“思音!”
林思樂面露不悅。
“姐姐!”林思音嘟了嘟嘴,認真的道:”你真的甘心嗎?“
林思樂沉默了,如今的常樂與她心中所想的如意郎君差距確實很大。
可他們常家救林家於水火的恩情深厚,身為林家長女,她無法拒絕常家的條件。
過了一會兒,她輕呼出一口氣,目光變得堅定,道:“我既已與他成婚,便會一心一意待他,此生不渝。”
她低頭看著妹妹,認真的說道:“思音,今日之談隻當做你我姐妹之間的秘密,且以後不可再提及,否則,別怪姐姐教訓你,記住沒有!”
那種天然的壓製感又出現了,林思音輕輕的“哦”了一聲,繼續賣力的扇起風來。
風爐中的小火苗,越燒越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