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流星從天際當中劃過,緊接著是第二顆,第三顆。隨即而來的是大片的流星雨。在這一天,在光明落下帷幕後的第三個小時,黑夜便將自己的身體劃出了無數的傷痕,這些傷痕便由光明所彌補。或許,人們可以理解到一點。
光明的內部,實際上是黑暗,黑暗的內部,實際上是光明。
而在大地上徘徊的唐一平看來,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他就站在蒼涼的大地上,抬頭看著傷痕累累的夜空。
在唐一平肉眼可見的范圍裡,大地上沒有一棟房屋,人類文明的痕跡在這片大地上已經無影無蹤,他並不想知道人都去哪了,他隻想靜靜地看著天空,看著太空中劃過的流星,他的心砰砰的動了一下,還以為是自己愛上了這個場景,結果可能是自己心律不齊造成的原因。
由流星組成的美感在他的內心泛濫,即使是眼看著一顆流星砸向自己,他也沒有移動一絲一毫。他在觀賞著這一景色,並且他清楚知道自己是在做夢,所以自己不會受到任何的傷害。
流星瀟灑地落到大地上,引起了大地的咆哮與震動。他感受著流星的熱度,感受著一陣陣的衝擊波與帶有病毒的塵埃,歷史的重演?死亡的重演?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做這樣的夢,一場讓他重溫災難的噩夢。
當唐一平能夠看到流星上的紋路時,恐懼再次爬上了他的脊梁,並不是因為流星帶給他的恐懼,而是那股曾經帶給他恐懼的聲音。
“醒吧,沒有必要再睡了。”是剛剛把他嚇得屁滾尿流的聲音,但是朦朧感已經消失殆盡,因為在這場夢境中,唐一平是唯一的贏家。
“你是誰?”
“醒吧,沒有必要再睡了。”聲音重複著,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
唐一平知道聲音的大體方向,他邁出了自己的步子,頂著不斷落下的隕石,內心卻堅定無比,他向著聲音的來源發起了自己的衝鋒。
右肩膀在隱隱作痛,背上的瘙癢恨不得讓唐一平將自己的後背抓破。把自己的後背抓破,然後品嘗自己的鮮血?這是他內心的一個念頭,但是他無視了肉體上的磨難與無比荒謬的念頭,勇敢地繼續前進著,他隻想找到那股聲音的來源。
“跟著它走。”那股聲音從天空中傳出。他看向天空,一顆孤零零的星星懸掛在高空當中,在這顆孤星旁邊,還有一扇藍色的圓月。
他看著那顆孤單的星,那顆孤星仿佛在呼喚著他,在天空中閃爍著自己的光芒。現在,即使是近在咫尺的流星散發出的光芒,也沒有那顆孤星的光芒刺目。
他朝著那顆星星不斷前進著,全身上下的痛苦已經沒有什麽了。現在,沒有什麽可以阻止他了,孤星成為了一座燈塔,為他指明了方向。
他仿佛走了無數的道路,爬過了無數座高峰,穿過了無數條河流。那顆懸掛在空中的星星,還有那扇圓月,始終沒有消失過。在不遠處,在這片蒼涼的大地上,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小房子,他知道,自己馬上就要到達目的地了,他也知道了,聲音的來源究竟是什麽。
終於,他到達了目的地,由廢墟與屍體組成的小屋子,屍體上所有的眼睛都在隨著他的移動而移動著目光。但他沒有一絲一毫的慌張。打開虛掩的門,看到了一張老式的八仙桌,八仙桌上面擺放著一台收音機,如果唐一平沒有聽錯的話,收音機裡播放著的,正是他平常最愛聽的意大利文歌曲――《一步之遙》。
“現在,你應該知道答案了,不是嗎?”聲音再次響起,但是這聲音的來源,是他自己。
“這是你接待客人的方式嗎?”
“你我本身就是矛盾體,你的待客方式在我看來可笑無比。”那股聲音開始帶有些人情味。
“換首歌,怎麽樣?”
“當然可以,我相信我們的品味還是大抵相同的。”
結束了《一步之遙》的播放,收音機傳來了長久的刺耳的雜音與電流聲。突然,傳出了一聲哢嚓聲,像是老式的留聲機播放了一張黑膠唱片。收音機裡播放的,是法語的《玫瑰人生》。
“告訴我,你感受到了危險是嗎?精神分裂雖然讓你的意識變的薄弱,但是卻讓我們變得更加敏感。的確,我也感受到了危險。但是我並不知道這危險是哪來的,很遺憾,我幫不了你。”
“我們重新結為一體不行嗎?”這是唐一平自身的請求。
“那你得看我能不能擺脫這裡,擺脫這些死去的人與廢墟。對我來說,這是一件難事。”聲音帶有些無奈的語氣。
“你還是忘不掉那些東西,好,我打算醒了,你沒事的時候多提醒提醒我,這樣就好。”
“好,你有空也可以多回來看看,我就不送你了。”
收音機裡又換了一首歌曲,這首歌曲的名字他已經忘了,但是,他還清楚的記得這首歌曲裡的兩句話:
“I can see that lone star from a thousand miles away(千裡之外孤星明了可見)”
“Calling me back home though I've ventured far astray(雖遠在異鄉仍在喚我歸家)“
“唐一平?你還好嗎?你這不信神的肮髒造物,你的音樂怎麽會讓他昏過去了?”塞西達粗獷的吼聲,還有電子合成音的解釋聲:
“你這個野蠻,粗暴,無禮的人,在我見過的收割小隊裡,你是最令我感到惡心的東西!哦,他在咳血,快把他扶起來!我現在正在緊急切換前進區域,主服務器已經同意,我們現在馬上前往醫療區!”
“他的生命體征還在,等等,它的抑製劑現在已經消耗光了?告訴醫療區的急救人員,他很有可能是抑製劑吸入過量,準備好反抑製劑!”塞西達拿起唐一平的機械手臂,淡黃色的抑製劑已經消失一空,他看向剛剛進來的那扇門,究竟是什麽,讓唐一平的恐懼將一天的抑製劑全部用的精光?
“到了!”安全艙的門打開,白色的光芒衝入了安全艙。塞西達努力把唐一平向外面拉,但隨即而來的幾名穿著白色連體服的醫護工作者將唐一平拉到了安全艙外。它們把唐一平平放在地上,一名醫護人員將自己手臂上的插口靠在唐一平機械手臂旁,開始檢測唐一平身體內的病症。另一名醫護人員從口袋裡拿一根綠色方塊。先將唐一平機械手臂裡的抑製劑空殼用手術刀別出,再將綠色方塊插入插槽當中。
“檢測症狀――抑製劑過量吸入,抑製劑過敏,以及未知病毒感染,抑製劑過量吸入已經抑製,檢測到患者抑製劑過敏症狀,檢測到體內病毒爆發,患者症狀暫時被抑製,需要有人為他擔保進行急救手術。”
“我來為他作保,快點救他!”塞西達的怒吼充斥了整個走廊。
“檢測中,抱歉,你的擔保指標已經用盡,無法為其擔保。”醫護工作者冷冰冰的電子合成音就像是冰雨一般讓他的內心刺骨冰寒。
“至少維持住他的生命,他是收割小隊的成員,他有權接受你們這裡最好的治療!”
“要求不予通過,即使是收割小隊的成員,也需要有擔保權的擔保人進行擔保。”話罷,又是一根綠色方塊放到了唐一平的機械手臂當中,綠色方塊被快速吸收著,這是一種急救藥物,一種用來吊命的藥物。
塞西達焦急的來回轉悠,他很清楚沒有什麽人會把擔保權這一東西隨便使用,萬一唐一平死了,家屬,各文明政府,都需要問責擔保人。他倒想給唐一平擔保,可是自己的擔保權已經用了,該怎麽辦?
“你好啊,我的朋友,你想通了嗎?收割者?”
“好,我答應,不過你得再加上一個附加條件。”
“你說,我都會答應你的請求,隻要你能夠幫我處理好酒吧裡的那些流氓地痞,怎麽,你需要什麽?聽你這慌張的語氣。”
“我需要一個擔保權,我現在需要救人。如果你現在不答應我,我就去另找他人,你的那些對頭或許很樂意讓我過去給他們幫忙。”
“你是在威脅我嗎?”談話器對面的語氣變得非常不善。
“塞西達從來不說謊,朋友,塞西達從來不說謊。”
“好,給你就是,我這就把擔保權轉給你,話說你妹妹怎麽樣了?還在監護室裡觀察嗎?”
“我先掛了,再見。”
“你……”
塞西達不想多說,他連忙對著這些機器醫護人員說道:“我有擔保權了,你們快點治療他,他快要不行了!”
“擔保權以獲得,擔保人――塞西達,你是否願意成為唐一平的手術擔保人?如有疑問,請……”
“我願意,我願意,你能不能別多嘴了!快點救他!”
在星核商業區一棟大廈的最頂層房間,一個身材瘦高的身影看著自己的通訊器,無奈地笑了笑。他走到落地窗旁,看著落地窗外繁榮的景象,打了一個響指。清脆的聲音響起後,屋子裡開始回蕩著一首商業區的人們從來沒有聽過的音樂,這首音樂,是來自地球的一首歌曲,這首歌曲的名字叫做――《一步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