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姐，尚萌萌來了。”

聽筒裏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壓抑，隐忍，情緒複雜。

“知道了。”女人淡淡地應。

Ramu的發布會地點，選在世紀中心摩天大廈。現場衣香鬓影，燈火通明，T型舞臺布置簡潔大氣，更多的鏡頭和相機架在T臺兩旁，等待一場盛宴。

放眼望去，看秀區卻比華麗燈光更加璀璨。

媒體工作者，明星，設計師，時尚巨賈。女人們淡妝濃抹美豔動人，男人們風度翩翩器宇軒昂，寒暄客套，笑顏如花。

作為國內一線名模，上娛一姐自然受邀出席。

看秀區前排，一位白衣美人格外引人矚目，不少記者圍在她身旁，抓緊開場前的時間進行采訪。

“姚未小姐，聽說這次看秀，是Ramu品牌設計師親自向您遞的邀請函？”

“是的。”姚未的笑容職業而淡漠，帶着絲一線大咖特有的高冷，“我和詹妮弗·波特曼是老朋友。”

“據我們所知，前年受邀看秀的女星，次年成為代言人的幾率極大，請問Ramu是否屬意您成為明年的代言人呢？”

“這個我不太清楚。”姚未勾唇，“但是Ramu方和我的團隊已經接觸了些時日。”

“在今年的代言人公布之前，外界不少聲音都猜測會是您。最後卻是貴公司的另一個新秀，請問您怎麽看？”

話音落地，姚未臉色頓時微變。

身旁的經紀人立刻出聲打斷，“今年的代言人已經确定，姚未小姐不方便回答您的問題。”

姚未卻擺了擺手，笑容不減，“沒關系，這沒什麽不好說的。”頓了下，語氣尋常地續道，“現在圈兒裏的大環境，和我們當時不太一樣。除了自身條件和專業素養之外，新人們能利用的東西還有很多。資源易主，也不是什麽稀奇事了。”

記者這個職業，最善于聽出字裏行間的弦外之音，衆人面面相觑——姚未說這句話，明顯是在暗諷那位新秀通過不正當手段搶自己資源。

“那……”

有人還想問什麽，一陣歡呼聲卻從門口傳來。

衆人的注意力頓時被吸引過去。

“咔擦”聲不斷，相機白光也在瘋狂閃動，幾乎交織成海。年輕女人在助理和經紀人的簇擁下款款入場，笑容淺淡，不時揮手示意。

不斷有攝影師高聲呼喊，用不同的語言：“尚萌萌小姐，看這邊！”

姚未擡眸，眯了眯眼。

尚萌萌今晚很美。

Ramu的高訂禮服為她量身定制，精良的剪裁，完美勾勒出那副曼妙身段。她的膚色偏于象牙瓷白，這在亞洲人中極其難得，故而，無論是寶藍色的魚尾服，還是偏冷色系的複古紅唇膏，她都能輕松駕馭。

世界最頂尖的設計師作品，在那副身體上，美得淋漓盡致。

“尚萌萌，她就是今年的代言人？”

進行場內采訪的記者們相視一眼，随即朝姚未笑道，“姚未小姐，耽誤您了。謝謝。”說完便朝看秀區的第一排走去。

那個位置，向來只屬于Ramu的高層，設計師，以及每年的各州代言人。

姚未擰開瓶蓋喝了口水，眼底冷色畢現。

今年，是她第四次坐在第三排。

今年，所有人都以為她會正大光明坐到第一排。

今年，出現了個尚萌萌。

“……”姚未靜靜地看着前方那道纖細背影，面無表情。未幾，她舉起手機撥通一個電話，沉聲：“那些娛記到了麽？”

電話另一頭回答：“到了。”

“要問的問題都交代清楚了麽？”

“已經交代了。”

“好，很好。”姚未嘴角極緩慢地綻開一抹笑，“我已經打點好了。帶着他們從C入口進來。”

今晚的發布會，場面比尚萌萌想的還大。

白色的閃光燈海洋中，她嘴角笑僵，腦子有些昏沉，仍舊咬緊牙關勉力支撐，耐心地回答着采訪記者的問題。

“尚萌萌小姐，聽說您是上娛旗下的藝人，那麽這次拿到Ramu代言，是否也有公司的助力呢？”

她笑，“這是肯定的，我非常感謝公司對我的栽培。”

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問題，尚萌萌打着官腔說場面話，應付得還算自如。

不多時，男主持人渾厚磁性的嗓音響徹會場，雙語交替：“女士們，先生們，距離發布會開始還有十五分鐘，請您回到自己的座位，謝謝。”

記者們無奈，只得收起相機和錄音筆，向尚萌萌告辭，離去。

原本喧鬧的會場逐漸趨于安靜。

尚萌萌剛才接受采訪說了不少話，加上燒沒退完，口幹舌燥得厲害。正要找後排的白小藝要水，不妨被人重重拍了下肩。

她吓了一跳，轉頭，看見張英俊又熟悉的臉，咧着嘴，沖她笑得跟朵花兒似的。

“萊萊？”她驚呼了聲，笑起來，“你也在啊？你位置在哪兒？”

克萊斯特努嘴，掃了眼她旁邊的座椅。

尚萌萌側目。椅背上貼着張紙，上面寫着座位主人的名字：Crist Austin。

金發碧眼的俊美青年神色從容，弓腰坐了上去。

她狐疑，“不是說只有設計師和高層才能坐這兒麽？”

克萊斯特翻她一個白眼，“我好歹也是Ramu董事會的人，怎麽不能坐這兒？”說着扯了她一下，道，“走，我帶你去跟一排的其它人打招呼。”

觸到她手腕上的皮膚，又道：“你身上怎麽這麽燙？”

尚萌萌咳嗽了一聲，無奈道，“我有點發燒，下午輸了液，還沒好完。”

克萊斯特皺眉，“發燒就在家呆着啊，參加什麽發布會。”

“不好缺席嘛。你也知道，那些記者筆杆子都能壓死人。到時候肯定有人亂寫。”

“誰敢亂寫，我哥不弄死他？”

“……”尚萌萌扶額，半晌才道，“我說，你們幾個已經從良很久了好嗎？能不能別總這麽暴力？”

正說着話，發布會在一支廣告片中拉開序幕。

會場正上方的巨大屏幕中，尼泊爾，加德滿都。古寺廟，苦行僧。人聲鼎沸的杜巴廣場，追逐信仰的虔誠姑娘。

是尚萌萌拍的廣告。

她靜靜地看着，鬼使神差，想起穆城在古廟後院抽煙的樣子。

滄桑，歷練，有過去，有故事……的老男人。

她抿嘴笑了下。

廣告片結束，接下的環節是主設計師裘德皮特致辭。

沒過多久，甜美悅耳的女主持人響起，道：“感謝設計師裘德皮特的致辭——接下來，讓我們掌聲有請Ramu亞洲區品牌代言人，尚萌萌小姐！”

全場瞬間爆發掌聲。

尚萌萌做了個深呼吸。

克萊斯特低聲說，“大嫂，放輕松，只是上臺拍照。等會兒還有個記者提問環節，也就十分鐘，不用緊張。”

追光打亮，一束晃目的白色之中，尚萌萌強忍着身體的不适，面含微笑從容起身，緩步上臺，走到舞臺中央，在巨大的Ramu标志旁站定。

無數鏡頭對準了她，剎那之間，一颦一笑都被定格成永恒。

電視臺同步轉播發布會現場的一切。B市市中心，全國最大的LED大屏幕上，那張豔麗的面容映入所有人眼中。

不多時，主持人笑盈盈地繼續走流程，“接下來是提問環節。”

有工作人員給尚萌萌遞來話筒，她雙手接過。

然後，“尚萌萌小姐，我是Colo雜志的記者。”

“你好。”

“在您之前，Ramu從未啓用過新秀當代言人，您認為，自己吸引Ramu的點是什麽呢？”

尚萌萌認真想了想，道，“Ramu在亞洲區代言人的選擇上，最重要的标準就是一定要有東方氣質。大概我較為符合。”

又有幾個記者舉手提問，都與本次代言相關，尚萌萌應對得從善如流。

主持人出聲提醒，“由于時間關系，還有最後一位記者朋友能對尚小姐進行提問。”

尚萌萌別過頭咳嗽了幾聲。

陳悅在底下看得擔心，低聲叮囑白小藝，“你萌萌姐還在發燒，等會兒她下來，你立刻把藥給她送過去。”

這時場下的話筒遞給了一個戴鴨舌帽的男人。

尚萌萌清了清嗓子，用話筒打招呼，“你好。”

那人沉聲道：“尚小姐你好。昨天B市的一起重大車禍鬧得沸沸揚揚，坊間傳聞，是你插足孟氏CEO和宋家千金的感情，才致使兩人解除婚約，宋小姐精神失常釀成慘禍，請問有沒有這回事？”

“……”

全場死寂了瞬間，又如炸開鍋般沸騰一片。

尚萌萌皺眉，舉起話筒正要說話，又被那人打斷：“據知情人士透露，您的父親嗜毒成瘾，并在不久前死于吸毒過量。您為了償還巨額毒債，不得不給B市的一位巨賈做情婦。并且，您也是通過這位巨賈拿到了本次代言。請問是事實麽？”

吸毒犯，吸毒過量，毒債，情婦。

字眼尖銳又清晰。

姚未好整以暇地看着，笑容漸大。

臺下議論紛紛。

“什麽情況？”

“她是吸毒犯的女兒？”

“……”尚萌萌的頭更暈了，眼前甚至有剎那模糊。她往後退了一步，咬緊唇，努力支撐着不倒下。

記者們舉起相機繼續拍照。

場面幾近失控，陳悅用力皺眉，立刻沖到臺下朝主持人嘶聲喊道：“為什麽會有娛記在這裏！打斷，打斷！快點打斷！”

現場轉播持續中。

市中心的大屏幕中，年輕女人的睫毛顫動着，臉色慘白一片。

克萊斯特從震驚中回過神，咬牙罵了句“shit”，起身就要往T臺上沖。

驀地，會場門口爆發一陣強烈的騷動驚呼。

尚萌萌擡眼。

保全們硬是從層層人牆中隔出一條通道，一人從盡頭走來，黑色西裝筆挺如畫，面容冷漠，步伐沉穩。

她眼底浮起詫異。視線中，周圍一切都有些模糊，唯有那人，清晰且深刻。

是穆城。

全場鴉雀無聲。

她靜靜地等待，他終于走到她面前，拍拍她的臉，勾唇，“抱歉。來遲了。”

這一刻，白光閃耀，閃光燈亮起的頻率瞬間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