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他像是想起了什麽好笑的事,爽朗地笑了一陣。小照也陪著笑,貌似關系很好地拍了拍唐亦步的背。
到了森林裡就好,唐亦步心想。只要計算好樹杈和樹葉的遮擋,以他和阮先生的能力,他們總有機會製造幾個意外。
可是那如芒在背的被窺視感還緊緊地黏著他。
【阮先生。】唐亦步終於忍不住,在對方的手心裡快速寫字。【附近有什麽?】
【方圓兩公裡就我們四個。】阮先生用耳釘回復,【飛行機械一百六十五架,我不清楚具體的監控參數,你自己黑進去看看。】
這和自己通過信號痕跡發現的飛行監視器一樣多。唐亦步皺起眉,那些東西不至於給他帶來這麽糟糕的被窺視感。可如果S型初始機都探知不到,自己八成也沒法找出原因。
【順便我打算當個啞巴。】阮先生的信息再次傳遞過來。
唐亦步一怔,這才反應過來——那對男女靠近後,阮閑沒有再說一句話。
這樣的確要更低調,而且萬一他們被分開,提供的信息也不容易出現矛盾。
【了解。】他在對方的手心裡輕輕戳了戳。
“哎喲康哥,你看看人家。”小照扭過頭,瞟了眼他們兩人相握的手。“來,你也抓著我嘛。”
如果他們不是正踩在蜿蜒在森林裡的血肉上,前面的夫妻倒有點像和平時代影視作品裡的小情侶。只是配上他們鞋底咕嘰咕嘰直響的滑膩內髒,那點溫馨氣氛早就碎到連渣都不剩。
唐亦步警惕地看著走在前面的兩個人,突然手部一陣刺痛。
他低下頭去瞧了眼,手背上多出一道細細的刀口,血液正順著手背不停滴到地上。阮先生的手上也沾了不少。
唐亦步視線微轉,果不其然,剛剛還走在前面的小照正靠在他手邊,還在收手裡的匕首。不知什麽時候,對方又用感知侵蝕了他們。
“另外,你最好也放開手,小唐。”年輕的姑娘仍然笑得很甜,“康哥沒牽我的手,那麽我不喜歡看人牽手。下次如果你再這樣,我就把你的手指切下來——沒事沒事,康哥那裡有很好的藥,不會把你弄殘廢的。”
唐亦步沒吭聲,他對這兩位老熟人的做派早就習以為常,他只需要一個進攻的機會——
“呯。”
小照歪倒在地上,拿刀的手上多了個彈孔,臉上的笑意還沒來得及收回。
他的阮先生沒有就此收起血槍,甚至沒有就此暴露本性。那人做出一副緊張害怕到極點的模樣,用槍口顫顫巍巍地對準面前的姑娘,一言不發。
唐亦步眨眨眼,就在那一瞬間,壓在他脊背上的被窺視感消失了。
作者有話要說:
軟還是要瘋一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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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鍵盤上的1掉了,找不到了,正在練習用空格代替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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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頭顱之中
小照被這一槍打懵了。她將被打中的手緩緩舉到臉前, 透過手掌上的血洞, 朝康哥眨眨眼。
隨後一個頗為無害的委屈表情從她臉上浮起,小照爬起身子, 甩甩手上的血:“康哥!小唐的男朋友用槍打我——”
那腔調不太像被槍擊中, 更像是阮閑不小心踩髒了她的新鞋。
“還不是你自己不小心, 老大還沒見到小唐呢!成天就知道動刀動刀,萬一小唐因為傷口感染死了, 大家多虧啊。你也知道, 今天剛好是最忙的時候, 哪有人照顧他們。”
小照抽抽鼻子, 草草包扎了下創口,嘴嘟得老高。她的臉本來就有些圓,眼睛大而亮,這樣的樣貌讓阮閑一時間無法判斷她的實際年紀。
“那我可以殺了他嗎?”她指指阮閑, 語調還是輕飄飄的。
“說起來之前也沒見小唐談過戀愛呢, 我有點好奇他會有什麽反應……”
“對吧!”
“不過再想想, 等忙完這兩天, 可以嘗試的方法有很多。”康哥的面貌英俊,眉目間帶著點和話語完全不相配的正氣,那股違和感讓人脊背發涼。“機會只有一次, 簡單用掉實在可惜。”
“這麽一說, 我死了你會有什麽反應, 我也開始好奇啦。”小照用髒兮兮的布帶纏起傷口,又打了個蝴蝶結。“我要好好看看小唐的反應, 以後當個參考!要是你到時候沒有好好表現,我……哎?怎麽辦,我死了就懲罰不了你了。”
阮閑:“……”
話不好直接說,但他努力用眼神向唐亦步示意,傳達自己的讚賞之情——和這麽些玩意兒一起過了幾年,相比起來唐亦步簡直無害得感天動地。
“……他們以前不是這樣的。”唐亦步低聲說道,“他們以前更清醒些。”
小照像是把開槍的阮閑給忘在腦後。她腳步輕松地蹦躂回康哥身邊,一邊哼歌,一邊用自己的血往對方的衣服上畫圖案。
隨著他們向森林中深入,鋪在地面的古怪內髒越來越密集,蠕動得也越來越快。暗紅的肉塊裡混著青紫,抽搐得如同咽氣前的動物。一股股濕熱的腥氣直往鼻子裡鑽,阮閑一陣反胃。
【為什麽不動手?】
事情到了現在的地步,傻子都能看出來對方沒什麽好意。阮閑不認為唐亦步是多愁善感的類型,事實上,對方可能是這個星球上離“多愁善感”這個詞最遙遠的生物。
自己曾親眼看那仿生人拐跑主腦的探測鳥。按照唐亦步的能力,趁進入森林,擾亂幾個攝像機器的程序應該不是難事。就算不想殺掉對方,逃走也不是難事。
可他沒有那麽做。
唐亦步側過頭,用口型回答了阮閑的問題。
“有人在看。”他說,“從不久前開始,有人一直在看我。干涉程序可能會被發現。”
【主腦?秩序監察?】阮閑沒有感覺到任何異常。
“不知道。”唐亦步無聲地回答,並把這個動作偽裝成一個安撫的親吻。“小心,阮先生。”
下個瞬間,阮閑便體會到了唐亦步所說的“有人在看”。剛聽到唐亦步的說法,他還覺得這形容太過寬泛。親身體驗了一次之後,阮閑才意識到這個形容是多麽貼切。
的確有人在看。
不是玄而又玄的直覺,也不是暴露在攝像頭下的不自在。阮閑在意的事情不算多,他之前也不介意在攝像頭前和唐亦步徹徹底底地親熱一晚。
這次的感覺不一樣。
剛才開槍的時候,他曾感覺到類似的不適,只不過沒有在周圍察覺到威脅,那感覺又去得太快,阮閑沒有立刻將它作為異常來深究。眼下不知道是不是S型初始機的功勞,那種被窺視的不適感讓阮閑胃裡泛酸。
硬要形容的話,就像毫無自覺地站在一隻沉眠的巨獸眼睛旁邊,回過頭來,在對方猛然睜開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的臉——
自己仿佛在被一隻非常、非常巨大的眼球近距離凝視。
好在那只看不見的眼睛只是盯了他一會兒,壓迫感突然散去,而唐亦步的身體再次繃緊,窺視者的注意力應該再次回到了唐亦步身上。
【我明白了。】阮閑謹慎地回復道,【剛剛我也被瞟了一眼。】
唐亦步扯扯嘴角。
【這是件好事。】阮閑揉揉唐亦步的頭髮,【偷看的家夥估計只有一個。】
但問題也不少,對方是怎麽繞過他的感知去“看”的?又是為什麽一上來就盯上他們?……那會是藏在島上的阮教授嗎?還是說主腦察覺到了異常?
目前的狀況超出了他們的認知,在完全無法掌控的情況下暴露可不是好主意——對方的主要目標似乎是唐亦步,這下自己必須選擇更謹慎小心的做法。
好不容易到手的溫度,阮閑可不想由著對方搶走。就算唐亦步要死,下手的人也只能是自己。阮閑呼了口氣,將唐亦步的手牢牢握在手裡。
唐亦步反手抓住他的手,兩人十指交握。
“我們會找到他的。”唐亦步小聲說道,不知道是指阮教授、窺視者,還是兩者皆是。
“據我的了解,那個人不會選擇我當初的隱藏方法。”那仿生人的掌心溫熱依舊,“我知道怎麽找到他。”
他們腳下的路越來越不對勁。蠕動的內髒幾乎鋪滿地面擠成小小的山丘,血管似的東西扎進樹木的樹皮之中,不住鼓動。阮閑打量了下周圍環境,他們像是往那個破碎的陶瓷娃娃腦袋裡走。
腳下黏膩的觸感和上升的感覺很可能都是錯覺,那對精神異常的男女在前面走著,阮閑思考片刻,從腰包裡掏出一把小刀。
【亦步,幫我牽製一下他們的注意力。十七秒就夠了。】
唐亦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放心,我們利益一致。】阮閑彎起嘴角。【我不會趁機跑掉。】
唐亦步這才小跑幾步,跑到那對年輕的夫妻身邊,一臉假笑地說著什麽。阮閑裹緊了身上沾滿砂礫的白外套,做了幾個深呼吸。
這還是他們從預防收容所裡弄的外套,沒剩幾套了,最好不要弄得太髒。他一邊動作,一邊隨意地思考。
終於,快到中午的時候,他們終於抵達了那個陶瓷娃娃頭顱的內部。不過鑒於這玩意兒側面著地,朝天的那一面少了小半個腦袋,內部和露天差不了多少。
頭顱內部的血肉牽連變得更加瘮人,巨大頭顱內部有著蜂巢一樣的結構,小隔間由土石混著各式質感的血肉黏合而成。不過可能是考慮到增強現實終歸不是現實,這些小隔間大多聚集在底部,沒有懸空的設計。缺少遮擋的部分被空出來,隨便栽了些要死不死的蘭花,乍看上去像個建到一半的小廣場。
他們正站在這個簡陋的小廣場上,阮閑極度懷疑他們踩著的部分在模擬腦組織。無論這個現實是誰製造的,那人絕對已經不正常到了相當嚴重的程度。
“老大,我們回來啦!”小照朝廣場中央招招手。
廣場中央放著把灰撲撲的扶手椅,大小像是小孩子用於過家家的款式,成年人完全坐不進去。鼓鼓囊囊的靠背褪了色,上面還多了不少豁口,裡面的填充料漏了出來,帶著可疑的棕褐色。一個沒有頭的小號陶瓷娃娃被放在椅子中央,發黃的四肢全是劃痕和裂紋,扭成一個人類無法做到的動作。
它一動不動。
廣場周邊也聚集著不少人,活像簇擁成團的工蜂——每個人都在忙著自己的事,又很難看出每個人在做什麽。巨大頭顱的裂痕邊,幾隻探測鳥撲閃翅膀,頭部的攝像頭直直朝向廣場。
“看看這是誰!”小照跑到唐亦步身後,將唐亦步硬生生朝前推了幾步,“各位,各位!小唐回來啦!”
圍在周圍的人沒有什麽反應,虛空之中卻響起了歡呼聲。聲音僵硬地重複,像是節目提前錄製好的音軌。紅色紙屑應聲從空中飄落,阮閑伸手接住一片,觸感很是糟糕,沒有半點真實感。
緊接著他仔細地環視四周,一雙和唐亦步相似的金眼睛都沒有。
“本來我想留兩位吃午飯的,結果老大要把你們關起來。”康哥抓起作為上的無頭娃娃,提起它的一隻手朝他們擺了擺。“不過我會記得給你們送飯!唉,老大就這個脾氣,我也沒辦法。非常時期,理解一下。”
說完,他將一聲不吭的娃娃身體扔回椅子。
“不過為了那個什麽,啊對,安全!小唐的男朋友,把你手裡那個觀測機械交上來吧,長得像手機的那個。還有小唐的,這是規矩,不然我們很難辦。”
“聽康哥的話,康哥可聰明了。”小照不知道什麽時候又閃到他們身後,阮閑能感覺到冰冷的金屬緊貼自己的頸椎。
他無聲地擺擺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指了指唐亦步的口袋。
【我們手裡只有一台觀測機械,讓他們搜。】做這些時,他向唐亦步簡單地傳訊。
“我男朋友沒法講話,抱歉。”唐亦步非常自然地接過話頭,“我們隻帶了一個,剛剛阮先生給我了……嗯,就是這個。如果你們還擔心的話,可以搜搜看。”
“好的!另外武器也——”
“別的東西不行。”唐亦步語氣很堅定。
“哎?為什麽啊!”背後的小照聽起來相當不滿。
“那是我們的定情信物。”唐亦步又開始胡說八道,“我們需要留點念想。你們拿走了觀測器,人又多,幾把刀槍不會影響什麽。”
阮閑:“……”他是還第一次從唐亦步嘴裡聽到這麽亂七八糟的解釋。
“康哥,康哥!你看,人家還沒結婚呢,就有那麽多定情信物。”結果小照幾乎瞬間買帳,“你怎麽就沒想過送我刀和槍,真煩人!”
“下次給你槍。”康哥哄道,“時機不是正好嗎,我再割兩條舌頭一起送你,咱們就贏了。”
小照收回抵在阮閑脖子後面的刀,用力拍拍手,這回她沒有遷怒唐亦步。隨後兩個面孔同樣精致的雙胞胎走上前來,將阮閑和唐亦步拖進了最近的小隔間。
和那對小夫妻不同,其余人對他們沒露出半點興趣。隔間的門一關,兩人陷入了純粹的黑暗。
但鬼知道這黑暗是不是只有他們才能“看到”的。
阮閑果斷趴伏到地上,他一早就做好了準備。哪怕武器真的被收走,他也有辦法破除這些惱人的感知干擾。
不過既然留下了武器,自己可以少遭點罪。
阮閑沒有去拆腋下槍套上的搭扣針,而是用小刀劃開側腹,將血淋淋的老式手機從腹腔掏出。老式手機離開身體的刹那,他腹部的傷口再次飛快愈合。
就像不久前在樹林裡,自己偷偷將它藏進去時那樣。
隨後他翻了個身,用衣服遮擋好血淋淋的手機,啟動攝像頭,快速瞥了幾眼。
果然。
他們正在一個四五米深的坑底,陽光傾瀉而下,頭上沒有任何遮蓋。一個人正坐在坑沿,百無聊賴地四處亂看。
唐亦步正坐在一具乾枯的白骨邊,目光沒有焦點,應該還被困在一片黑暗的感知裡。
既然弄清了監視者的視角,剩下的事情就容易多了。阮閑爬到唐亦步身邊,偷偷把沾著血的手機塞進對方手心。虛假的黑暗再次降臨。
唐亦步窸窸窣窣地將東西藏好,又摸索著摸了摸阮閑的面頰。
【還在被看著?】
“嗯。”
【如果我沒有藏起它,你打算怎麽做?】
“等。”唐亦步輕聲說道,“我們等晚上再行動,阮先生。趁現在多恢復些體力吧……他們會來的。”
【誰會來?】
“那對夫妻,還有其他區域的襲擊者。”唐亦步把下巴擱上阮閑的肩膀,輕輕嗅了嗅。“這裡將會有一場戰鬥。我明白為什麽主腦要從Struggler的參與者那邊複製出一部分數據了——這是場秀,至少要玻璃花房的人看下去的秀,必須要有衝突和矛盾。按照我的經驗,這裡最少有兩個區域處於對抗狀態。”
“我們眼下在‘最惡劣’的那一方。”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
扒拉了個外接鍵盤連上了,絕讚適應中√
我學會了,以後二更我要更得晚點,這樣上一章的評論不至於太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