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問出這句話的那一瞬間, 葉虔的眼神特意在沈游竹的身上停留了幾秒鐘。

他想要留心觀察一下沈游竹在聽到這個問題之後的表情。

準確地說, 就算之前程耀飛曾明確告訴過葉虔他可以主動過去詢問沈游竹有關於他手傷的問題, 但是此時此刻, 葉虔的心裡卻仍舊不能確定這個問題對於沈游竹來說是不是真的禮貌。

或許其實沈游竹本人並不願意去主動回憶這道疤後面的故事, 而且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也就剛好能夠解釋為什麼一直到現在, 那些向來擅長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電競媒體們對於沈游竹手傷的原因竟絲毫說不出個端倪。

想到這, 葉虔突然有點後悔自己剛才見縫插了根針進去，也有點討厭自己這張永遠走在腦子前面的嘴。

不過也還好，沈游竹在聽到葉虔的提問之後表情並沒有什麼異常, 如果非要說有異常的話，那就是兩秒鐘之後他突然抽風一樣地露出了一個高深莫測的表情，賤兮兮地勾了一下嘴角，細長深邃的眼睛眯縫成一條線：“你來猜猜呢？”

“……我上哪兒猜去, ”葉虔興致缺缺地咂了下嘴，暗暗放心後接著對沈游竹說, “又不是神仙。”

“那我告訴你之後，你得替我保密。”沈游竹說。

“好。”葉虔點點頭。

感覺在當代社會，類似於“我告訴你之後你得替我保密”或者“我和你說了之後你可千萬別說出去”這種形式的要求，絕對能夠算得上是讓人最無法拒絕的要求之一。

甚至很有可能沒有之一。

而對於葉虔來說, 這個結論也照樣行得通。

見葉虔欣然答應之後, 沈游竹便不由自主地把胳膊搭在了葉虔的肩膀上, 隨後順勢輕輕俯下身子, 拉近了自己和葉虔之間的距離。

淡淡的鼻息打在葉虔細長的脖頸上, 帶著暖洋洋的溫度，葉虔怔了一下。

“我——”

沈游竹發出的聲音甚至要比他的鼻息還輕得多，溫柔的聲線像要勾魂似的迴盪在葉虔的耳邊。

哪怕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個“我”字，卻依然讓人有種欲罷不能的感覺。

在那一瞬間，葉虔的心臟就像是乘了個熱氣球，不費吹灰之力就給提到了嗓子眼。

也不知是因為即將要知道這件令他好奇了很久的事情的真相從而感覺到興奮，還是因為一些別的什麼說不清也道不明的原因。

葉虔沒工夫細想，只催促自己趕緊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入在沈游竹即將要說的話當中。

“哎嘿不告訴你~”

…………

“日你二大爺！”

無意間又雙■■被人給戲弄了一番的葉虔一臉詫異地抬起頭瞪圓了眼睛看著眼前這個殺千刀的沈游竹，簡直不明白這個沈游竹為什麼能這麼這麼欠，而且還是隨時隨地都這麼欠。

氣得他下意識抬起腿來要去踹沈游竹，卻被沈游竹相當靈活地給躲開了。

葉虔氣得只想翻白眼，既然碰不著沈游竹的人，那隻能選擇口頭泄憤。

“我跟你說你這手全是遭的報應！”

罵了一句之後不解氣又補了一句。

“趕明兒你那破手就變雞爪子。”

說完之後，沈游竹居然犯病似的笑得更開心了。

葉虔瞬間也就變得更氣了。

********

季中邀請賽的賽程一共是五天。

前兩天是十二進六，第三天是六進三，第四天半決賽是由三強當中小組積分較少的兩隊對抗決出勝者之後與積分最多的戰隊進行總決賽。

經過了兩天的生死角逐，TSG戰隊作為LPL這一賽區唯一的代表隊，不負眾望挺進了MSI的總決賽，與半決賽中勝出的LCK賽區的一號種子LTG戰隊進行最後的冠軍爭奪戰。

一時間，TSG的隊名瞬間就成為了各大社交平台當中的高頻詞彙。

應援的消息一條接著一條，官博的粉絲數量更是恨不得翻著倍地往上漲，都還沒有開始比賽但是粉絲們所彰顯出的氣勢與狀態就好像是TSG已經奪得了獎盃，雄赳赳氣昂昂地打道回府了一樣。

不過說實話，這對於TSG來說未必是件好事。

總決賽的前一夜，TSG的訓練室裡面死氣沉沉的，就連一向愛說話的許經理這會兒都一臉嚴肅地沉默著。

“我還是堅持我的想法，我也並不認為宋冰洋說的奧恩配合亞索的下路組合是所謂的什麼套路……這分明是胡鬧。”周樑皺著眉頭，語氣從未有過地嚴肅，“LTG的下路一定是要打poke的，就算中後期開團無敵，可是前期撐不過去還談什麼中後期，地圖資源擺在那你以為是為了好看嗎？”

“周樑你總是願意活在你自己那一畝三分地的條條框框裡，我怎麼可能會不知道LTG的下路什麼打法，你說的那些你以為我沒有考慮過麼？！”

“可你現在展現的狀態和總結的思路真的很讓我懷疑。”

“那你自己呢？！”

“哎行了行了，都少說兩句，”一直沒說話的明教練在旁邊皺著眉頭擺了擺手，示意這兩個都有點激動的分析師各自稍稍冷靜一下，“幹嘛呢，火■藥味都嗆鼻子了。”

“可……”

“還說。”明教練氣得伸手打了一下還在那裡躍躍欲試地想要說些什麼的周樑的手背一下，之後心焦地拍拍桌子，“咱這是電競賽還是辯論會！”

“……對不起。”能使一向以淡定著稱的明教練把調門調高的狀況實屬罕見，周樑一下子就慫了回去，看著明教練怯怯地問：“哥……你生氣了啊。”

周樑慫包一般的提問讓明教練愣了一下，隨後扭頭看了周樑一眼之後吸了下鼻子：“那倒沒有。”

“……”

“就是你們有話好好說行不行？”明教練把眼鏡摘下來揉了揉眼睛，這幾天下來確實是把他累得夠嗆，雖然這種賽制大家基本上每年都要經歷一回，但是一直到現在還是依然沒有完全適應。

心累身更累。

“我覺得就還是按照最開始說的，從中路找突破口，下路就別亂搞了……”胡一堯這話說得有點艱難，畢竟他自己就是走下路的，所以這樣的發言多少會顯得他實力不夠似的。

但是沒辦法，事實就是如此，事到如今面子不面子的問題已經不足掛齒了。

“那說來說去的，壓力就又來到中路了……”明茂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坐在座位上默不作聲的沈游竹，輕聲喚了一句，“竹哥……？”

一般這種場合下大家就都不怎麼敢叫沈游竹大小姐了，畢竟人家才是全村的希望。

沈游竹抬了抬眼睛，感覺剛才像是走神了，這回察覺到話題轉移到自己身上的時候這才又快速將自己的思緒往前倒了幾句話，想了想這群人剛才都說了些什麼，隨後點點頭：“哦，好。”

“那你的手……”許經理直了直身子，眼神落在了沈游竹有傷的那隻手上。

許熠琛本人是不怎麼懂遊戲的，皮爾吉沃特區白銀二段位已經是他極限當中的極限了，所以一般在這種時候他本人更加在乎的是隊員們的身體和心理情況。

“沒事。”沈游竹笑了笑，把手縮到了外套的袖子裡。

“比起下路和打野，LTG的中路的確得算是一塊短板。”分析師周樑摸著下巴，“那我們爭取三比零結束比賽，這樣的話竹哥手上的負擔也能稍微少一些。”

“LTG並不是外卡，3:0哪有那麼容易……”宋冰洋剛才被周樑懟得心裡不爽，這會兒就忍不住反駁了一句，“如果竹哥撐不下來的話，裴虹也是個選擇。”

“我？”低著頭擺弄手機的裴虹一愣，似乎有點吃驚怎麼會突然cue到自己。

之後又扭頭看了看明教練和其他隊友。

在全場十分默契地停頓了兩秒鐘之後，裴虹才尷尬地搖搖頭，笑著開口道：“摸良心說我現在是真想上場，但是這一場也是真的不行……我知道教練和隊裡的哥哥們都不好意思說，可我有自知之明，也差不多能猜出來如果要是我上場的話，會打出個什麼神仙級名場面出來……我不能給隊裡丟人。”

所有人繼續不約而同地沉默著，像是被摁下了暫停鍵。

只見裴虹把椅子往沈游竹那一邊挪了挪：“而且這麼多比賽都走過來了，明天最後一場，我師父肯定能撐下來的。”

沈游竹皺了下眉，像是不太願意聽裴虹這樣說話。

可偏偏自己處境尷尬，又不好開口反駁，不然的話就好像顯得自己是在逃避責任。

沈游竹緘默著，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最終無奈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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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游竹開完最後的總結會回到房間的時候，葉虔早已經躺進了被窩。

本來沈游竹以為他是睡著了，所以還特地輕手輕腳像是做賊一樣地往自己的床那邊走，生怕把葉虔給吵醒，結果邁了沒兩步就聽到葉虔那邊突然來了一句：“我還是覺得左邊的不錯……有點像咱爸的畫風，沒覺得嗎？”

沈游竹被嚇了一跳，瞪圓了眼睛扭頭一看發現原來葉虔正貓在被窩裡講視頻電話。

葉虔聽到屋裡有動靜也微微起了起身，見是沈游竹之後便把耳機摘下來指了指沈游竹床邊放著的正在充電的手機：“剛剛有你電話。”

“哦好。”

沈游竹敷衍地回應了一句。

因為比起自己這通電話是誰打的，他此時反倒是更好奇葉虔在和誰打電話，於是忍不住特意扭過頭去觀察了一眼葉虔的表情，就見葉虔對著屏幕一臉嚴肅，還動不動就把屏幕往左■傾斜一下往右■傾斜一下，也不知是在觀察些什麼。

嘴裡還得總念叨著。

“我說你要是真想畫水彩的話我就勸你別畫花了，畫個果盤好一點，天天畫花你當你花仙子啊。”

隔了兩秒鐘。

“我是花仙子你就是花仙子他哥。”

隔了三秒鐘。

“你才屎殼郎呢。”

…………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沈游竹覺得自己聽這一會兒還不如不聽，雲裡霧裡連屎殼郎都給蹦出來了。

索性坐回到床邊把自己的手機拿起來看了看。

嘖。

小可的電話……

沈游竹皺了下眉，心中突然萌生出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但是再撥回去的時候，小可的電話卻打不通了。

被窩裡的葉虔大概也是看出沈游竹的表情不太對，於是微微直起身來，又把一隻耳機摘了下來問沈游竹：“你怎麼了？”

沈游竹沒有回應他音，眼睛死死地盯著屏幕。

印象中，葉虔好像還沒見過沈游竹有這種表情……

怎麼說呢，有點嚇人。

“沈游竹……？”葉虔的身子又不自覺地立起來了一些，完全沒有理會電話那邊葉昭的催促，只是盯著沈游竹看。

“嗯？”這一回，沈游竹算是回過了神，意識到葉虔在叫他之後淡淡地笑了笑。

“你怎麼了？”

葉虔一邊問，一邊猜應該是剛才隊裡面開會的事情惹了他一肚子不痛快。

卻見沈游竹衝他擺了擺手。

“沒事。”

“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