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虔覺得自己似乎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對“貴圈真亂”這四個字有過如此透徹的感悟。

雖然一直以來各路媒體對電競圈當中各種各樣的新聞爆料並不算少， 但是葉虔卻偏偏一直覺得自己距離這些事情都還十分的遙遠。

哪怕自己現在已經置身於電競圈當中， 但是與那些事情之間的距離卻還足足得有十萬八千裡。

一口白蘭地下肚，葉虔隻覺得自己的嗓子像是被人用小刀子順著一路往下劃到了胃裡面一樣， 又緊又疼，完全做不出像李默林剛才那樣一臉享受的姿態，甚至覺得沒哭出來就已經是很收斂了。

“聊到你不愛聽的了？”李默林嘴角帶著笑，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冰塊撞擊在杯壁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葉虔想都沒想地就搖了兩下頭。

腦海中不知怎麼就突然浮現出了剛才李默林口中所說的， 那個名叫尚洋的人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鑽進沈遊竹懷裡面不出來的畫面……

“其實你在來之前， 我曾經聽過很多關於你的傳聞， 葉虔，”李默林笑著說，“說實話，我對你還挺感興趣的。”

葉虔怔了一下， 不太明白李默林究竟是要表達什麼，同樣也不敢亂去詢問。

“而且葉虔， 我有點意外你怎麼一點都不好奇為什麼TSG會這麼順利的就把你給簽下來？”李默林看著葉虔，“你應該知道，TSG內部從來不缺優秀的選手。”

……

本來葉虔今天來的時候就覺得自己雲裡霧裡的不知道李默林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結果現在他這樣一說， 這種感覺便瞬間更加地強烈了。

李默林一定不只是來隨便聊聊的……葉虔內心萬分地警惕著。

“算起來，TSG至今為止已經成立了七年了， 當時基地裡面第一個部門就是英雄聯盟， ”李默林在說話的時候， 嘴角還帶著淺淺的笑意，像是在自豪他所一手創立出來的電競王朝，“這七年以來，大大小小的比賽我看了沒有一萬也得有上千場，心裡面對這些東西早就已經麻木不願意再去關心了，比起過程我更注重的是結果。”

葉虔聽的很認真，隻想從這隻言片語當中搜尋出一些蛛絲馬跡。

“但是偏偏你的比賽我曾經留意過幾場。”李默林笑了一場。

“春季賽總決賽……”葉虔終於忍不住一臉黑線地低下了頭，被說到痛處之後又拿起酒杯來又仰頭喝了一口，“對吧。”

“其實也不光總決賽那三場，”李默林嘖了一聲，心裡面當然知道葉虔這會兒在沮喪什麼，於是臉上的笑意瞬間更明顯了，“雖然我不像你們這些專業選手一樣懂遊戲懂操作，但總歸還是能夠看得出來你的水平和意識在新人當中都算得上是出類拔萃，這和遊戲最終的輸贏沒有關系，和你個人能力有關系。”

葉虔沒有對此作出什麼反應。

因為像這種話，自己不論是點頭還是搖頭都不合適。

李默林拿起了荔枝千層旁邊放著的金屬杓，從上面切了一個小角下來︰“而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才有點意外為什麼SFG會就這樣堂而皇之地把你給放出來。”

葉虔不知道李默林這算不算得上是一種稱贊，如果是的話，但為什麼偏偏還從中聽出了一種自己是被撿漏撿回來的感覺？

“倒讓我撿到個大便宜。”

葉虔忍不住黑臉。

……果然是撿漏撿來的。

“其實你的性格和尚洋有點像，誰也不服，死倔死倔的，”李默林說，“做事很專一，也分得清自己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

葉虔抬了下頭。

不是葉虔敏感，但確實李默林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所用的語氣和臉上的表情讓葉虔的內心當中不得不去顧慮，不得不去猜疑一些事情。

而猜疑的起點，大概得要從他腦海當中清楚地記得李默林之前曾明確地和他說過“他喜歡那個叫尚洋的人”這句話開始。

葉虔就開始覺得背後有點冒涼風。

拿起手中的酒杯仰頭又喝了一小口，而這一回葉虔也總算是能從這酒中品出那麼一點點刺激之外所包含的那種不易察覺的酒香味了。

“尚洋喝酒倒是比你凶一些，在酒桌上都是他帶我 ，你卻還得要我帶，”李默林說著，用手指尖拎起杯沿來在葉虔的酒杯上輕輕踫了一下，“多大的面子。”

“我……”

被這麼一說，葉虔也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一直都在悶頭喝自己的，要抬手給老板敬酒這茬兒完全想都沒想到過，結果現在反倒還得是叫李默林自己主動把杯子湊過來。

有點臉紅。

“祝你在TSG前程似錦，也祝你在TSG能夠得到你想要得到的。”

“謝謝老板……”葉虔聞聲，趕緊借機拿起酒杯來和李默林踫了一下，算作是剛才的還禮。

“尚洋第一次和我單獨吃飯喝酒的時候，我和他說了同樣的一句話，而他也同樣回復了和你一模一樣的話，有意思，”李默林喝了一小口之後便把杯子放下，目光探的很長，露出了一副標準的陷入回憶的表情，“結果千算萬算，卻沒算到他最終想要得到的偏偏是沈遊竹這個大活人……”

葉虔覺得李默林今天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尤其喝了點酒之後這話說的越來越飄，總覺得下一句不知不覺地就得爆出個猛料來。

“尚洋和沈遊竹是……什麼關系？”

葉虔在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明顯感覺自己的心臟往上面狠狠地懸了一下，想要收回這個問題卻又覺得這個行為未免會顯得太不成熟。

他注視著李默林的嘴角，有些緊張李默林會說出什麼話來，於是手不由自主地就把酒杯給攥緊了。

“尚洋喜歡粘著沈遊竹，就是你心裡面想像的那種喜歡，”李默林說，“沈遊竹也寵著他，有一陣子因為手傷晚上訓練不了，就總會和尚洋一起出去。”

“他們……”

“沈遊竹說他們並沒有那層關系，”李默林搖搖頭，“可誰知道呢。”

……

哦，所以沈遊竹之前才說……他對同性戀沒那麼抵觸。

葉虔突然覺得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堵了一下，腦海中忽地就浮現出了之前在訓練室裡沈遊竹吻住自己時的那個場景。

那雙柔軟卻並不溫暖的唇……以及之後在用手擦拭著被自己咬破的嘴角時所露出的壞笑……

哦——

葉虔突然明白了。

明明之前還在好奇為什麼沈遊竹身為一個直男會在那種時候突然吻過來。

而現在總算是可以破案了。

大概率是從這個叫尚洋的人身上所積攢下來的大量的經驗吧……

在想到這裡的一瞬之間，葉虔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裡面好像有一萬隻螞蟻在爬，成群結隊密密麻麻……

那細小的尖牙啃在血管壁上又疼又癢，卻偏偏又無法觸及得到。

葉虔抬手將已經見底的酒杯再一次斟滿，心中竟突然有些希望這酒能代他把心裡那點不痛快稍稍釋放一些。

或許沈遊竹和尚洋在一起的時候要比現在更加溫柔，那深邃的眼神中所蘊藏的溫柔更加的曖昧繾綣，說話的聲音更柔軟……所以才會讓尚洋如此快地就淪陷進去了。

想到這，葉虔趕緊甩了甩頭髮，揉了揉自己發麻的頭皮。

真是失心瘋了，想這些幹什麼……

********

沈遊竹從市醫院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十一點了，本來十點半就能下樓的，結果小可非吵著要跟下來，於是沈遊竹這才又多耽誤了半個小時把小可的情緒給安撫好。

沈芮凝自從上次拿了那筆錢之後就再也沒出現過，但是沈遊竹一時間也分辨不清這究竟該算是好事還是壞事。

這就像是人生病一樣，有的人身體硬朗一臉十幾年恨不得都不帶生一回病，但只要一生病就得是生一回大病。

沈遊竹就有點害怕沈芮凝現在是在憋著壞呢，準備什麼時候找準一個時機采取行動，這個行動輕則是要錢，重則……沈遊竹實在是想象不出來。

回到車裡之後，沈遊竹低下頭在方向盤上面趴了一會兒，身子疲憊的像是被人給墜了兩塊秤砣。

這種累，有一小半是來自於外力，而多一半則是因為心累。

葉虔到現在還沒給他消息，之前沈遊竹給明茂打電話問葉虔，明茂也說葉虔一直都沒有回去。

沈遊竹心裡煩得很，也不知道這李默林拉著葉虔到底是都聊了些什麼能聊到這麼晚。

隻覺得大概率是沒好話了。

開著車直接到了這家叫“島”的酒吧門口，將車停在附近的一個車位上，剛想要給葉虔打電話，卻看到了門裡面走出了兩個人。

其中一個人走路有些搖晃，臉也紅撲撲的。

沈遊竹眉頭瞬間皺的更深了，外套都忘了穿，直接下了車，走到那兩人面前。

“喝美了？”沈遊竹眯縫了一下眼楮看著葉虔，又抬頭看了看李默林，止不住地冷哼，“平時怎麼沒見你這麼大方啊。”

葉虔聽到沈遊竹的聲音，整個人明顯像是磁帶卡碟一樣卡頓了一下，抬起頭來和沈遊竹四目相對。

“你來幹什麼？”

李默林的聲音十分正常，絲毫沒有喝多的跡象，可偏偏越是這樣就讓沈遊竹越是不爽。

“我來接葉虔。”

“讓你帶的今天復查拍的片子和診斷書帶了沒？”李默林並沒有理會沈遊竹所說的接葉虔的這茬兒。

“沒有。”

“你能不能聽話。”

“你能不能閉嘴。”沈遊竹邊說，邊伸手把葉虔從李默林那裡攙了過來。

葉虔抬眼看著沈遊竹，那彌漫在鼻腔裡的沈遊竹衣服上特有的香味讓葉虔稍稍清醒了一些。

雙腳一軟，毫不客氣地癱在了沈遊竹的懷裡面。

“你來得正好……”葉虔放低了聲音，輕聲地嘟囔，“我有話想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