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茂把話說完之後， 訓練室裡面陷入的沉寂遠要比想象中的更加誇張。

就在那一刻， 坐在房間裡的人仿佛都能夠清楚地聽到螞蟻在地上爬的腳步聲， 甚至……呼吸聲。

“那……”

過了很久之後， 程耀飛才小心翼翼地開口， 目光中帶著一絲試探。

明茂這時候精神狀態不太穩定， 程耀飛不得不如此，否則萬一給惹毛了可就不太妙了。

“教練，能告訴我們是什麼病麼？”

“現在還不能確定，我也不能說，”明茂垂下頭， “一會兒等胡一堯回來， 你們也別再問了， 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說完之後， 明茂又寥寥草草地給他們幾個丟下了一句“解散吧。”就轉過身推門離開了訓練室。

這應該也是頭一次， 在明茂離開之後大家沒有像是放羊趕鴨子一樣的一哄而散或者直接原地炸鍋，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坐在座位上發起了呆，且各個面色凝重。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沈遊竹開腔了。

“你們還記不記得……胡一堯之前總是在說他腰疼。”

“記得， 他昨天晚上他還在房間裡念叨，後來我借了他兩片暖貼，這才好點。”彭湃的情緒像是比剛才稍稍穩定了些， 說話也沒那麼沖了， 從桌上直起身來看著沈遊竹， “突然問這個幹什麼？”

“有沒有可能……他腰查出什麼毛病來了？”沈遊竹也知道這樣胡亂猜疑自己隊友的病好像不太好， 但是思來想去好像只有這個可能性還稍稍大一些。

“腰能查出什麼啊？椎間盤突出？腰肌勞損？”彭湃懵了。

“這不都是老年病嗎……”一旁的方浩漫更懵。

“腰還分老年病少年病……？”裴虹好像是全場最懵的。

“就天天這麼傻坐著，也備不準兒……”程耀飛說，“我記得之前隊裡還組織每天做瑜伽，現在春季賽回來之後就沒什麼人再提這茬了。”

“前幾天找經理開會好像商量這事兒來的，還說要在基地前面那個平台山搭兩個乒乓球桌。”

“跑題了吧你們，”彭湃撓了撓頭髮，“聊什麼呢。”

“我覺得，咱們現在還是別亂猜了。”

葉虔知道現在自己在這裡應該是最沒有發言權的，不光是因為葉虔和胡一堯的關系最不熟，更重要的是……說的稍微不人道一點，一旦胡一堯真的病重，那麼葉虔將會是在場所有人當中唯一的獲益者。

獲益者這個詞用的有些冰冷，但這也是事實。

只是葉虔心裡是不是這麼想，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

胡一堯回來的時候，所有人第二場訓練已經結束了，正在收拾桌面上的東西，結果一聽到胡一堯回來，瞬間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活兒。

“還在訓練啊，”胡一堯推門進來的時候，整個人表情很自然，甚至還在笑，與之前明茂所腦補出來的紅著眼眶強顏歡笑的狀態形成了相當強烈的對比。

而這一點倒是讓明茂以及其他隊員們都覺得稍稍舒心了一些。

“胡兒，”彭湃站起身，走到胡一堯的面前，“你怎麼樣了？”

“我還好，沒什麼大事，”胡一堯說著，把自己的左手手背伸出來給彭湃看了看，“輸了瓶葡萄糖，又吃了藥，現在好多了。”

“那就好……”彭湃突然想起之前明茂囑曾咐過他們不要跟胡一堯提他生病的事情，否則會給胡一堯增添心理壓力。

所以彭湃這會兒只能是佯裝什麼都不知道似的跟胡一堯交流。

“雖然沒什麼大事……”胡一堯挑了下眉，“但是可能最近不能來跟你們一起訓練了，得好好休養生息一段時間，醫生說我的生活作息太不規律了。”

“嗯，”彭湃點了點頭，“醫生說的對，你得好好休息。”

“和葉虔配合的怎麼樣？”胡一堯揉了揉彭湃的頭髮。

“還……”

“不是太好。”

彭湃那兒本來是想說“還不錯”的，但是還不等他把後兩個字給說出來，就被葉虔給把話茬接去了。

只見葉虔說完之後又從座位上站起身來，走到胡一堯的面前有些羞愧地笑了︰“果然不是原裝的就是不行啊……”

彭湃站在旁邊愣了一下。

“所以你得好好養病，早點回來。”

……

胡一堯聽到葉虔這麼說，先是愣了一下，而後趕緊點點頭︰“沒問題。”

明茂在旁邊靜靜地看著他們，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低頭瞅了瞅自己才剛計算出來的葉虔今天一下午的平均戰績。

13/3/7

傳說中的不是太好……哈。

**********

夜晚是一個容易讓人變得十分矯情的神奇時間。

葉虔回到房間之後就坐到了窗台上，蜷起一條腿來抱著，又把下巴抵在了膝蓋上，連燈都忘了去開。

房間的窗簾一直都是拉好的，不過倒是依舊能星星點點地感受到從外面照射進來的一絲絲的光亮。

TSG基地選址選的不錯，八層以上就能夠看到M市相當美麗繁華的夜景，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川流不息的車輛總是能給隊員們營造出一種自己其實並不是被囚禁在了一個除了比賽就是訓練的大籠子裡面的奇妙錯覺。

只是葉虔是沒這個福分了，恐高癥使得他哪怕多往外面看一眼心臟就會頓時變得像是一個嗑了興奮劑之後跑去夜店裡蹦迪的不良少年。

不過好在聽覺沒問題。

時不時傳來的汽車鳴笛聲讓這會兒的葉虔覺得既嘈雜又安心。

從小到大，葉虔好像總是會有這種自相矛盾的心情出現，比如童年時期自己在面對畫筆時的心情，比如幾個月自己在面對柳旭時候的心情，比如現在自己在面對……沈遊竹時候的心情。

葉虔沒有想到來到TSG之後，自己作為替補隊員居然會比沈遊竹更提早上場。

這本是一件應該感到驕傲的事情，但是現在……卻根本連半點心情都沒有了。

一直到現在他們還不知道胡一堯的病是什麼，並且從今天胡一堯的表現來看，他本人短時間內應該也沒有告訴他們實情的準備。

這對於所有人來說其實都是一種煎熬。

********

正胡思亂想著，葉虔突然聽到有人敲自己的房門。

問都不用問，一定是沈遊竹。

“進來。”

葉虔對著房門喊了一聲，沈遊竹這才乖乖地推開門從外面走了進來。

“怎麼不開燈？”

“不想開……”

沈遊竹本來是想幫葉虔把燈打開的，結果聽到葉虔這個回答，就又把手給收回去了。

“你怎麼還不睡覺……”葉虔依舊抱著腿，整個人的姿勢並沒有因為沈遊竹進來而改變絲毫，像是被用石膏給定住了一樣，“昨天熬了通宵，又跟訓了一下午……你不困啊。”

“還好，”沈遊竹笑著坐到葉虔的旁邊，“就是手有點不舒服。”

“真的？”葉虔直起身子，“之前明教練問你能不能跟訓你非得逞能，你看你現在！拿過來給我看看……算了，我先去開燈，你先別亂動……”

“逗你的。”沈遊竹一把拉住了要去門口開燈的葉虔，黑暗中葉虔看不太清沈遊竹的表情，但應該是笑著的。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葉虔有些氣憤地甩開沈遊竹的手重新坐回去，語氣中的責備並不能讓沈遊竹失落分毫。

沉默了兩秒之後，又接著開口道︰“我說真的沈遊竹，這種時候如果你再出什麼狀況……咱們隊就徹底完了。”

“剛才一個人坐在這，就是在琢磨這個？”沈遊竹頭靠著窗子，輕輕地問。

“沒有……”葉虔揉了揉鼻子，“是你進來才想的。”

“那就是在想那張照片的事？”

“什麼照……你怎麼會知道？”葉虔猛地抬起頭，黑暗中，他清楚地感受到了沈遊竹那得意的笑。

“小可告訴你的，”不等沈遊竹得意完，葉虔就眯縫了一下眼楮說出了答案，“是不是？”

“你無法想象沈筱可同學對‘當逃兵，賣隊友’這門藝術有多麼的融會貫通爐火純青，”沈遊竹說，“一點都不像他舅舅。”

“……”葉虔一臉無語，“只可惜他這回賣的是他自己。”

“多可愛的孩子啊。”

沈遊竹被逗的忍不住笑了兩聲。

其實如果沈遊竹不提的話葉虔都有點快忘了，現在突然這麼一說，葉虔心裡突然就覺得更難受了。

難受的點在於葉虔甚至都還不知道那張照片中的人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就只是單純地看著照片裡他和沈遊竹那歲月靜好的笑容，葉虔這心裡就仿佛經歷了一場血雨腥風。

“他叫楚征。”沈遊竹說。

“哦。”葉虔點頭。

然而沈遊竹在得到葉虔的這個回應之後，不知為何突然沉默了。

葉虔抬起頭︰“你怎麼不往下說了？”

“因為覺得少爺好像不是很想聽的樣子。”沈遊竹歪歪頭。

“我……”葉虔愣了一下，“有麼？”

“沒有麼？”

“……”

“那你說你想聽。”

“不要。”

“那就是不想聽？”

又來了又來了。

葉虔有時候覺得沈遊竹這人是不是真的學過什麼歪門邪道的心理學，且主要內容就是教人怎麼才能輕而易舉地牽著別人鼻子走的那種。

很顯然，沈遊竹應該還得是班裡的優秀畢業生。

“葉虔……”沈遊竹邊說，邊往葉虔的身邊湊了湊，“你在吃醋麼？”

“……”

“早上的時候在車上也是？”

“……”

葉虔咬了下嘴唇，並且也有充足的理由懷疑沈遊竹能一直熬到現在完全就是因為想要搞明白這件事情。

孜孜不倦。

“我們……還是換個時間再討論這件事吧。”

葉虔低下頭，回避著沈遊竹的目光，雖然是身處在黑暗當中，但是他可以感受到沈遊竹正在看著自己。

聽到葉虔這麼說，沈遊竹先是沉默了一下，而後點了點頭︰“好。”

這和葉虔想的不一樣。

葉虔本以為自己在說完那句話之後沈遊竹會任性甚至是霸道地繼續堅持一下，繼續讓自己回答著他的問題。

但是沒有。

沈遊竹順從的像是一隻剛下生的小羊羔。

只見他在黑暗當中緩緩地站起身，走到房門旁邊，正要伸手去開，卻突然聽到葉虔那略帶焦急的聲音從身後傳過來。

“所以！”

沈遊竹聞聲止住了想要打開房門的那隻手，緩緩地轉過身，準備聽葉虔的下文。

“你真的是因為我和他長得像所以才喜歡我的對麼？”

葉虔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鼓起了多麼大的狗膽子才敢把這句話給如此直白地問出口，根據今天辛辛苦苦憋了一天不知道該要如何訴說的情況來看，這個結果還真的是有點意想不到。

但是緊接而來的卻是沈遊竹的沉默。

葉虔慌了。

這個問題難道這麼不好回答嗎？

還是沈遊竹害怕自己在聽到答案之後會怒從心頭起，所以正在心裡面措一個較為穩妥的說辭……？

然而還不等葉虔想明白，就見沈遊竹不知為何突然三兩步快速走到葉虔的面前，然後用一隻手霸道地托著葉虔的下巴強迫他抬起頭來。

最後深深地吻了下去……

*********

葉虔覺得自己今天真的有點累了，不想反抗，不想掙扎，伸出手環住沈遊竹的脖子青澀且生疏地回應著。

可能真是寂寞久了吧，

連一個被強迫的吻這時候都覺得是甜的。

而且此時此刻，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令葉虔久久無法欣然承認的事情……

沈遊竹身上的香味好像的確有種讓他無法自拔的魔力。

這種魔力，從他們兩個第一次見面一直在葉虔的心頭縈繞到現在了。

**********

“你……”

吻了也不知道多久，葉虔終於依依不舍地將雙唇與沈遊竹拉開了一小段距離，但是手卻依然抱著沈遊竹的脖子。

“到底在用什麼香水？”

“嗯？”沈遊竹並沒有想著去吐槽葉虔這時候說這個話題有些毀氣氛，反而是耐心且一臉懵逼地回答著，“蘆丹氏吊鐘瓶……怎麼了？”

“就是……你沒覺得……”

葉虔紅了臉，並暗暗下決心明天一早就要把此時此刻自己所有羞恥的話語歸咎於今晚的夜色太過撩人。

哪怕他從始至終根本就連窗簾都沒拉開過。

“覺得什麼？”

“會讓人上癮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