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自己有家庭的觀念,或許早已察覺出薛業的異樣。
晚了,都晚了。祝傑抱住薛業,不敢再細想。命運面前,沒有誰是僥幸的。
“沒事了。”他抱著薛業,越抱越緊,手從薛業的喉結滑到臉上,蓋住他疲憊的眼睛,“小業,以後沒事了。”
薛業動了下眉頭,眼前是一片黑暗和掌心的溫度。但他在這片黑暗裡有一個聲音可尋,跟著這個冷漠的聲音走到現在。冥府之路,剛聞起來的時候像一塊裹屍布,死陰幽暗無人生還,但後調卻截然翻轉,用勃勃的生機迸發出明豔的花。
“傑哥,我困了。”薛業沙沙地說,“好累啊,我熬不住了。”
“困了就睡,不用熬了。”祝傑扶著他躺下,兩個人蓋上被子遮過頭頂。
薛業迷蒙地點頭,最近強撐的日子太多,身體一下撐不住了。他的脖子開始發紅,喉結癢癢起來,但在垮掉的意志力面前微不足道,隻想熟睡。
“傑哥,春節快樂,我沒想瞞著你。”
“嗯。”祝傑聞著他的頭髮,“春節快樂。”
“傑哥,你說我還有家嗎?”
“有家。”
“那就行,你說有就有,我信你……傑哥,你怎麽也回來了啊?”薛業趁最後的清醒追問,“祝墨呢?”
“她到家了。”祝傑的手指找到他受過傷的腰椎,“睡覺,明天再說。”
薛業知道自己醉了,搖頭晃腦非常可笑:“謝謝傑哥,傑哥我真的喜歡你,特別,特別喜歡你。”
祝傑隻點了點頭,等他睡著,自己毫無困意,一直清醒著。這是薛業第一個沒有爸媽的春節,他要撐過12點,替兩個人守歲。
第88章 初一
薛業在被窩裡被憋醒的時候天好像已經亮了, 被褥的縫隙間有光進來。他做了一個夢,是高一寒假前,校隊輪流清理被雪覆蓋的跑道, 周五輪到他了。
傑哥在後面拖著一個巨大的網兜, 裝滿訓練用的籃球。實在太冷了, 自己偷懶躲進器材室裡烤暖氣,傑哥擺了一張生氣的臉跟進來,讓自己教他手語。
然後怎麽就瞬間變成了夏天,他們在葉師傅炒面館裡吃乾煸扁豆面, 傑哥學手語很慢,沒有這方面的天賦, 自己掰著他的手指頭一點點修正。
傑哥問, 為什麽手語的語序會像英文?
自己說,因為我是和我媽學的,是聽障人士用的自然手語, 許多手語習慣也是我媽教的。相當於咱倆用同一種方言。
再然後,自己像鏡面,重複地、慢速地糾正傑哥的每個手勢。還教傑哥打“我喜歡你”,結果被摁在座位上一通撓癢癢,笑得死去活來。
現在薛業睡醒了, 他想稍稍動一下又被壓回去,被抱得好緊。
一個滾燙的懷抱。
祝傑做了一個夢, 夢見大學軍訓時自己到處借手機,換了好幾部給薛業打電話, 永遠不接。高一軍訓時每晚都會下暴雨, 大一軍訓剛好反過來,是連日的暴曬, 一個格外熱的暑假。
無休無止的蟬鳴和稍息立正讓他心煩,他捏著別人的手機,想給薛業發個短信,讓薛業接電話。
但是最後沒有發,他太自信了。因為薛業接連不斷的好感,在三年時間裡給得太滿。他像一片沙地,普通的示好和溫暖就像一滴雨,薛業用高密度的情感輸出,為他搬來了一片汪洋。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失去薛業,會有一天找不到他,會分開。只要開學,見面解釋清楚就可以了。他幼稚地認為自己和薛業的關系還會和高中一樣,不點明、不道破,繼續做連體嬰。
然後祝傑醒了,他順著這個夢開始回憶,軍訓後自己急切等待開學,才知道薛業轉系,急切地等他來報到,卻隻敢在他宿舍樓下等著,假裝餐廳偶遇。急切地問他為什麽轉系,聽他說不想練了,又馬上讓他閉嘴。
“睡夠了麽?”祝傑問,雙眼熬得通紅,抱住薛業的腰。
“睡夠了。傑哥,昨天是除夕,今天是大年初一,春節快樂。”薛業摸了摸臉,才發覺自己沒穿衣服。上半身全是紅疹,一塊一塊連成好幾片。
突然,春節晚會、餃子、一聽啤酒、相框、突然回來的傑哥、爸媽、眼淚……所以記憶漲潮般湧進大腦,薛業剛想說話,聞到了什麽很特殊的藥味。
從自己身上發出來的。薛業抬起手臂,沒錯,是藥。
“過敏了,連夜給你買藥去了。”祝傑說,聲音透著一夜沒睡好的啞。
“買藥?”薛業還是困,半睡半醒間,他聞出胳膊有薄荷味,“昨天是大年夜,沒有藥店開門……”
“打了兩百多塊的車錢才買回來,你也知道沒有藥店?”祝傑拽開被子,新鮮空氣進來,“再睡會兒,還是起來吃飯?”
“不急,家裡還有餃子。”
“你剩下的餃子,我夜裡吃了。”
“啊?哦……”薛業什麽都不想乾,睡不著也不想起:“傑哥,我不是故意騙你。蘇曉原把我受腰傷的事告訴了你,你紅著眼睛來問,我怕你自責,腦子一熱開始瞎編。後來想找機會說,你又禁賽又打拳,我說不出口。”
祝傑皺著眉,身上有一點煙味、一點酒味和一點汗味。“沒怪你,以後有事馬上說,別管我自不自責的。”
“哦。”薛業撓了撓耳朵。
“車禍到底怎麽回事,律師調查清楚沒有?”祝傑又問,看了半宿的交通事故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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