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平椿背後的冷汗一下冒出來。

　她在這個學校說不上人緣好， 但這麽多年來， 老師們之間還是比較友善，最多就是背地裡說幾句閑話。

　她故作鎮定地走進去，十班這些混混說的話，她不承認誰能證明？

　那天莊深提前交卷，她監考時看到了莊深的答題卡，所以改卷一眼就認出他的試卷。

　現在她只要她不說， 莊深只能認栽。

　馬平椿剛安慰完自己，唐慧擋到她前面， 不太友好地笑了笑：“不知道馬老師有沒有時間， 看看劉老師的電腦？”

　“電腦， 什麽電腦？”馬平椿心裡還有些迷茫， 低頭一掃，頓時睜大了眼睛。

　她打了滿分的一班卷子被調出來， 清清楚楚地擺在桌面上。

　但那幾份答案， 根本達不到滿分的要求！

　馬平椿沒想到他們還有這種本事， 把改過的掃描卷都搬出來， 恐懼爬上心頭， 她勉強維持冷靜道：“你們翻出這幾份試卷想表達什麽？”

　“你說我們想表達什麽？現在證據擺在這， 幾份試卷是你打的分，那我現在問你， 你為什麽給他們打了滿分？！”唐慧強忍怒火， 直視她。

　她原本以為馬平椿只是針對莊深， 沒想到她根本沒有師職！

　居然瞞著這麽多人， 膽大包天地給自己班放水！

　馬平椿一臉不在意：“那就說明他們的答案正確，我還不能打滿分？”

　實際上，她心裡此時一團麻，正想著如何應付唐慧接下來的問話，辦公室突然又進來兩個男人。

　是薑主任和副校長！

　馬平椿額上的冷汗猛地往外流。

　“怎麽回事？唐老師剛才給我打電話，說有重要事情舉報。”薑主任匆匆趕來，走到他們這邊。

　陳校長淡淡道：“我也收到了舉報消息，聽說是有老師故意讓班級同學留記號，批卷時給高分？”

　唐慧點點頭，指了指電腦：“三班班主任在批閱自己班考卷時，不管學生答對多少，直接給滿分！他們班學生在寫序號時，明顯和其他班不一樣。”

　薑主任看完，猛地瞪大了眼睛：“……居然還有這種事！”

　“別聽她胡說，薑主任，我改分都是按著答案來，單單從學生寫的序號上做文章，能證明什麽？畫圓不封口而已，小題大做！”馬平椿一下站過來，語氣激動。

　不是因為被懷疑，而是因為害怕。

　害怕大家知道她一直以來最驕傲的班級分數，其實摻了水，害怕大家知道她公然破壞考場規則。

　“你給莊深改卷的時候，故意多扣分，改這幾份試卷，明顯和答案天南地北，標上三個序號就給過，你以為你這點小心思沒人看得出？”唐慧冷眼看她，“我看在你資歷高的分上，一直沒有多說，但你的所作所為，根本不配當老師！”

　陳校長擰著眉：“叫幾個三班學生過來，這件事我們絕不姑息。”

　馬平椿有些不安，轉念一想，又平靜下來：“好，你們叫，反正我沒有做任何違反校規校紀的事。”

　沒過多久，幾個三班同學進來。

　薑主任本就一臉嚴厲，這時候臉面無表情更加凶，三班人都不敢抬頭。

　“我聽說你們寫語文試卷在序號上動手腳，讓老師給你們打滿分是嗎？”薑主任沉著聲音，打量著這幾個人。

　三班同學互相看了幾眼，才小聲說：“沒有……”

　“我沒作弊。”

　“我也沒有……”

　陳校長在一旁說：“你們現在說出真相，老師不會給你們懲罰，要是查出來這件事不簡單，到時候可不單單是被通報批評這麽簡單。”

　三班幾個人的表情明顯有了松動，但他們一看馬平椿陰冷下來的臉色，瞬間又不敢說話。

　正僵持著，一直沒說話的沈聞對著其中一個女生說：“上次在籃球場旁邊想送水的人，是你？”

　那女生愣了一下，才注意到莊深和沈聞，臉上瞬間有些紅：“……是我。”

　上次就是她在籃球場旁邊送水不成，又找他們簽名。

　現在那張簽名還被她當成書簽夾在小說裡。

　莊深沒什麽印象，聽到他們的對話才有了些記憶。

　他隨口問道：“這件事真的有隱情？”

　莊深一直是抱著看戲的姿態站在旁邊，直到聽唐慧說他扣掉的兩分和三班的滿分試題都出自馬平椿之手，注意集中了些。

　那女主見莊深主動和她說話，半是緊張半是激動道：“……是、是的。”

　她的話一出，馬平椿猛地叫了一聲：“周雯宣，你說什麽？！”

　女生被她嚇得一個激靈，馬上閉嘴驚恐地看向馬平椿。

　馬平椿一雙眼睛大的嚇人，走過來低頭瞪著她：“你說話之前有沒有考慮後果？！”

　周雯宣還在驚恐中，男生挺拔的後背擋在她前面。

　她聽到莊深冷淡的聲音：“被學生揭穿了才惱羞成怒嗎？”

　馬平椿眼裡滿是怨毒：“什麽揭穿？！莊深，我知道你怨我多給你扣了兩分，現在和我的學生串通好了來陷害我！”

　“不相信也沒關系，我這裡還有證據。”

　所有人往旁邊看去，沈聞懶洋洋的笑了笑，將手機往辦公桌上一放，手指點了下一段音頻。

　最大聲音的外放在安靜的辦公室內響起。

　“……這次考試，怎麽還有人不知道用我教你們的方法寫序號？！鍾鵬、嚴鴻達、宋逸馨……剩下的我就不一一點名，怎麽，你們覺得自己一定能考滿分是不是？！下次要是再不按我說的來，就把這道題抄一千遍！”

　“……你們知不知道自己拖了班級多少平均分？！這次就算了，下次都聽我的，六分題就算瞎寫、抄原文也給我寫上至少三個點！告訴你們拿分都不會，豬都比你們有腦子！”

　馬平椿語氣又柔和了些：“……這件事你們也別想著說出去，我們互利互惠，老師是想多給你們幾分，回去給父母看成績也更有面子，你不做也行，只要你願意在別人一定能拿滿分的情況下，拿著不確定的分數……”

　馬平椿聽著自己曾經親口說的話，臉色越來越蒼白，她飛快跑過去，想要關掉手機，卻被唐慧擋住去路。

　唐慧唇角噙笑，盛氣凌人地抬著頭：“怎麽，自己說過話不敢聽？現在還喊冤嗎？”

　旁邊，薑主任看著她，搖著頭，一臉失望：“馬老師，你居然做出這種事！”

　馬平椿臉色的血色瞬間消失殆盡，她怎麽也沒想到居然會有人錄音！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省裡的教師評優，費盡千辛萬苦提升班級成績，差一點就要成功，結果前功盡棄！

　見事情敗露，原本在馬平椿勢力下低著頭的三班學生也坐不住。

　“我本來不想作弊，是馬老師說不這麽寫就罰抄一千遍，還說我們要是舉報，那些做了標記的學生都會被學校退學，甚至不能參加高考……”

　“我看大家都這麽寫，羨慕他們都是滿分，沒忍住才走捷徑。”

　“馬老師說她教了這麽多年，她不會有什麽事，就算鬧得再大她也只是換個地方教書，但我們就不一樣了……”

　“胡鬧！豈有此理！！”原本平靜聽著的陳校長都怒火攻心，“這是什麽話！這哪裡像個老師！馬平椿，我念在你給我們學校帶了這麽多年學生份上，你提的要求我都準許，你就是這麽回報學校給你的好處！”

　“薑主任，我當時真的是一時鬼迷心竅，我……”馬平椿急的手指發顫，她害怕到什麽都不管，甚至想要當場下跪，“我錯了，我不該這麽教學生！我以後絕對不做這種事！”

　“以後？！”陳校長手一揮，大聲喝道：“這個學校容不下你！你也別做著換個學校就能繼續教書的美夢！這事我會上報教育局，你這輩子都別想教書！”

　這輩子，都不能教書了？

　馬平椿差點站不住，往後退了幾步撐著辦公桌，才勉強維持自己沒倒下。

　薑主任走到莊深面前，對他溫聲道：“我聽說你語文本該滿分，加上那兩分這次的成績是750分？”

　莊深：“是。”

　薑主任讚歎道：“成績全部進入系統，不好調整，這次先算了，等表彰會到了，學校會給你補償獎勵。”

　莊深禮貌道：“謝謝薑主任。”

　他皮膚白淨，穿著整齊的校服，莫名的乖巧又通透，薑主任原本憤怒的心都冷靜下來，誇獎道：“是你應得的獎勵，謝我做什麽？”

　一旁，馬平椿對著莊深，像是見到了救命稻草一樣撲過去：“莊深，你能不能原諒我？我不該給你多扣那兩分，老師錯了，你給我求求情好不好？我不能失去這份工作，教不了書，我這輩子就完了！”

　她眼眶通紅含著淚水，一臉猙獰樣。

　還沒靠近，沈聞、薑主任、陳校長、唐慧等老師甚至是十班同學都衝過來，一齊擋在她面前，將莊深圍在身後。

　唐慧抬著下巴說：“你別想從莊深這裡得到原諒！”

　薑主任也回頭，小聲說：“莊深，你別心軟，這件事交給學校來處理，和你沒什麽關系，不要有心理負擔。”

　莊深看著面前的一群人，頓了兩秒，才看向一臉崩潰的馬平椿，淡聲道：“你帶頭辱罵學生、破壞考試規則，光這兩點就不配當老師，你得不到任何人的原諒。”

　這句話帶著刺骨的溫度，如同一桶冰水，將馬平椿澆了個透心涼。

　滔天的悔恨湧上心頭，馬平椿僵在原地，腦海中只剩下絕望。

　*

　走廊上，莊深看向旁邊一臉散漫的人，問道：“劉老師的電腦是你動的手腳？”

　“是。”沈聞抬眼，笑了：“怎麽了？”

　莊深想，他欠沈聞的人情似乎越來越多。

　他問道：“你上次說的那塊表，長什麽樣？”

　沈聞垂眼看著他，突然輕笑了一聲，才說：“想送我那塊表道謝？”

　莊深表情挺認真：“你不是喜歡？”

　“我現在已經不喜歡了。”沈聞勾了勾唇，眼眸深沉。

　現在，我隻喜歡你。

　莊深皺了皺眉，沈聞肯定不想他花錢幫忙找這塊表。

　不過這塊表數量稀少，他應該能搜索到。

　莊深沒多問，沈聞卻在那自說自話：“如果你想回報我的話，不用那麽麻煩。”

　莊深抬眼看他。

　沈聞笑了笑：“只要你記得我為你做的事，就算是我最大的回報。”

　男生的聲音低磁而溫和，夾雜著某種繾綣，像是一陣從林間吹來的風。

　莊深抬了抬眼，淺色的眼眸裡，乘著溫潤的晨光。

　不知道是不是沈聞的語氣太柔和，莊深心口湧起一股奇異的感覺。

　陌生，但並不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