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句揉了把臉， 敷衍地摁出一個字。

[嗯。]

先答應再說。

否則以這位女士的性格，在她沒收到確切答案之前，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沈句收起終端。

但沒過多久， 他又拿了出來，沈句主動給對面的宋女士發了條信息︰

[媽， 沈桐的音頻資料你拷在終端裡沒有？發我一份。]

宋女士回復得很快︰[什麼沈桐？是你沈桐哥哥， 沒大沒小的。]

輩分岔成這樣，究竟是誰沒大沒小？

沈句懶得說。

宋女士數落歸數落， 東西傳得卻很快，顯然時常重溫，沈句沒立刻點開，畢竟地點不太合適，而且接下來還有場宴會需要他陪同

他給秘書一個眼神， 秘書開始聯絡宴會那邊的人，沈句自己則上前幾步， “陛下。”

也就是這麼一聲， 讓沈桐回過了神。

他受驚似的奪回手。

神色有幾分少見的慌張。

實際上，不止慌，心跳也莫名加速許多。

說不上來原由。

也許是凱撒的語氣太低沉，也許他手心的溫度太過灼熱。

沈桐眼睫輕搭。

這種感覺，對他來說， 太陌生了。

沈句的行為， 其實稱得上不合時宜， 但對於此刻的沈桐來說， 幾乎是從水深火熱之中解救了他，使得他不需要再感受那滾燙的溫度。

沈桐對沈句感激一笑。

凱撒的視線也頗是直白。

——礙眼，滾。

因為沈桐的相貌，沈句雖然很想和他聊上幾句，但畢竟凱撒的身份擺在這裡，沈句還是要聽令行事的，他沖沈桐一點頭，略微遺憾地收回目光，“陛下，沈先生，請上車。”

沈句親自替他們拉開私人懸浮車的車門。

兩人坐定後，沈句並沒有上車的意思，沈桐忍不住輕聲詢問︰“您不上來嗎？”

沈句笑了笑，“後面還有一輛。”

沈桐點頭。

沈句對沈桐頗有好感，沈桐對沈句的印象也很好，所以他才問了這麼一句，只不過就這麼一句話，便有人打翻了醋壇子。

沈句把車門關上之前，隱約聽見他們那位年輕的君主開了腔︰“想和他坐？”

沈句手下用力，合上了門。

他輕哼一聲。

那個叫沈桐的青年，性子倒是好。

也虧得他性格好，才受得了這種醋精。

真是鮮花插進醋壇子裡了。

沈句遺憾地想道。

*

同一時間，私人懸浮車內。

氛圍安靜，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嗯？”凱撒眉梢輕抬。

他耐心地等待沈桐給出一個答案。

而這個問題，不論沈桐怎麼回答，它本身就是一個陷阱。

以沈桐的性格，他不會說想。

但他要是說不想，凱撒便可以理解為更樂意與他待在一起。

他好整以暇地瞥向沈桐。

沈桐實在不擅長應對這樣的情況。

他沒有戀愛經驗，又對別人的示好反應遲鈍，說不上來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運，過去那麼多年，沈桐從沒遇見過一個像凱撒這樣的人——別扭起來會讓人誤以為他討厭你，但直白起來，又熱烈得根本令人無法忽視。

平心而論，這樣的反差，沈桐並不討厭。

他甚至還覺得有點可愛。

是因為……貓咪濾鏡吧？

他喜歡貓科動物的，它們都是小可愛。

沈桐把原因歸結於此。

他嘗試著換了一個話題，“你以前來過藍星嗎？”

凱撒薄唇輕啟，評價道︰“蹩腳。”

這個話題轉換得確實很生硬，沈桐被他拆穿，不自然地偏過頭，望向窗外。

凱撒覷他一眼，目光久久停留在青年的耳廓上。

這裡本該是潔白如玉的顏色，此刻卻一片微紅。

沒過多久，沈桐很輕很輕地說︰“之前你沒有這麼……”

主動？直白？侵略感強烈？

沈桐蹙起眉想合適的措辭，凱撒淡淡地說︰“之前你也沒打算走。”

“……”

所以還是他自己造成的？

沈桐擰了擰眉。

前幾天凱撒已然體驗過“過猶不及”，是以他暫且收了手，放過了沈桐，免得這隻好脾氣的兔子被惹惱了，也會撲上來咬人。

當然，他若真肯撲上來咬，凱撒也許心情會更好。

他抬起胳膊，姿態隨意地搭在車窗上，另一隻手則取出終端，垂眸觀看。

神色專注，好似他正在使用個人終端處理什麼緊要的政務。

實際上，這是凱撒在瀏覽他的智囊團發給他的攻略。

——如何讓準王后變為他們的王后。

一、學會示弱。

二、製造曖昧氛圍。

三、情話撩撥。

……

而在第三條攻略下面，附有一個鏈接，凱撒點進去，他的智囊團貼心無比地替他整理出了一個情話大全，它涵蓋有各種地點、場合，每個分類下足有幾千條情話。

凱撒先前所說的——

“你只要向我伸過手，我就不會再松開”、“你更好看”赫然在列。

只不過他精簡了許多。

但效果，似乎還不錯？

凱撒眉尖輕挑，慢條斯理地往下劃動屏幕。

*

二十分鐘後，他們抵達宴會場所。

宴會舉辦地位於一座空中花園，它懸浮於半空之中。

特殊材質的透明電梯通往此處。

提前得到消息的政客們等候在電梯口。

“陛下。”

“恭迎陛下。”

“陛下您的到來，使藍星蓬蓽生……”

他們恭敬地垂首，凱撒略微抬眼，製止這毫無意義地問候。

反應快的政客連忙替他按下電梯，“陛下，您請。”

凱撒沒動，而是垂眸望了沈桐一眼，示意他先進，沈桐倒也沒多想，習慣性地走入，待他再回過身，對上不少詫異與探究的眼神時，不由得一怔。

“怎麼了嗎？”沈桐疑惑地問。

藍星政客猶豫道︰“您是不是……應該讓陛下先進來？”

沈桐眨了眨眼楮，終於意識到不對了。

他這是……習慣成自然？

他們私底下相處是這樣就算了，大庭廣眾之下還這樣，的確不太合適。

何況凱撒身居高位，大家也是為了表達對他的敬意，才會放低身份，請他先進去，而沈桐對這些人來說，只是一個陌生人而已。

偏偏他又搶了先，很不禮貌。

怎麼忘了這點？

沈桐懊惱不已。

凱撒不滿地瞥了眼多嘴的政客，下頜輕抬，“他不該先進來，那你先？”

這誰敢？

政客連忙搖頭，只不過搖著搖著，他動作一呆，冷不丁地意識到兩人的關系大概不一般。

一般人誰敢走在這位陛下前面？

他讓你走，你也不見得敢啊！

想到這裡，這位政客登時驚出一腦門冷汗。

他是不是無意之間得罪了……人？

可這個青年，是陛下的什麼人！？

其余政客把這個愣頭青的舉動看在眼裡，他們要細心一點，並沒有錯過剛才凱撒的示意，而方才這番對話，也讓他們從中生出了許多個猜測，最後逐一推翻，只剩下最後一個可能性了——

難道……這是他們未來的王后？

本來麼，帝王出星訪問，身邊怎麼會無端帶一個人？

這樣想著，這些政客看向沈桐的眼神，立刻由先前的詫異與探究，轉變為了恭敬。

沈桐︰“……？”

又怎麼了嗎？

凱撒見狀，心下了然，但他並沒有任何澄清的意思，也沒再向人發難，而是抬腳走進電梯。凱撒掀了掀眼簾，懶洋洋地問︰“還不走？”

“是、是。”

眾人連忙緊跟其後。

有了上電梯一事，沈桐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場宴會，他其實也不該和凱撒共同出席的。

不，他根本不應該來的，只是沈桐先前並沒有想到這一點。

沈桐望向凱撒。

他是故意的嗎？

凱撒薄唇輕勾。

他是故意的。

所有人都以為他是自己的王后，那麼青年還能往哪去？

只能乖乖待在他身邊。

電梯把人送至懸浮的空中花園。

這場宴會是為迎接凱撒而辦，而凱撒身份尊貴，是以規模之大，規格之隆重，無一不令人瞠目結舌。

除此之外，有宴會便會有舞會，藍星之上的單身貴族女孩，今日都受到了邀請，可以前來參加宴會。

“陛下。”

眾人恭敬地行禮，不少貴族女孩大著膽子偷瞄他。

這位陛下，縱然行事暴戾，性格冷漠，但不得不說，他的俊美足以讓任何一個女孩心動，是以女孩們對他的感官很是復雜，有懼怕，但也不乏一絲絲向往。

倘若能和他跳第一支舞——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貴族女孩們在心裡默默地想道。

凱撒微微頷首，腔調散漫，“不必招待我。”

眾人應了聲，散開至四處。

沈桐忍不住松了口氣，他始終不習慣這樣被幾千隻眼楮盯住看。

當然，隔著屏幕算是個例外。

凱撒瞥他一眼，口吻平淡地說︰“遲早你要適應。”

沈桐聽懂了他的意思。

沈桐︰“……不一定。”

凱撒似笑非笑地提醒他︰“王冠，你收下了。”

沈桐︰“可我不知道它……”

“知不知道它代表什麼，重要麼？”凱撒嗓音低沉得動人，“你收下了它，那麼未來你就會是我的王后。你會和我一同坐在皇位至高處，統治我們的帝國，而許多年後，我們會一起葬於星雲深處。”

“因為你收下了我的王冠。”

沈桐怔怔地望向他。

這話其實說得毫不講理，也霸道至極。

沈桐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收下了意義非凡的王冠，卻又必須要遵守王冠所帶來的承諾。

簡直是——

沈桐思考了一小會兒，卻找不出一個合適的詞，他隻好輕聲說︰“不公平。”

凱撒哼笑一聲。

他垂眸盯住沈桐看了幾眼，突然向他伸出手，“跳舞？”

“和我跳第一支舞。”

不是詢問的語氣，而是有些強勢的要求。

盡管凱撒讓人不必招待他們，但還是有許多人盯著這邊，凱撒的手一伸出來，心中對第一支舞有著些微希望的貴族女孩們遺憾的“啊”了一聲。

這位陛下再怎麼冷漠，可是能被他邀請來跳第一支舞，往後說出去該多有面子呀？

但很顯然，她們的這份希望落空了。

不過這位受邀跳舞的青年又是誰？

他似乎是和陛下一同過來的，關系還很密切？

大家紛紛打量起沈桐。

等一下，這、這不是那個被稱作人形貓薄荷的沈桐嗎！？

認出他來的貴族女孩瞪大了眼楮。

而不認識沈桐的貴族女孩，則喃喃地說︰“好奇怪，這個小哥哥怎麼莫名讓我覺得好舒服？”

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沈桐身上。

沈桐當眾拒絕凱撒不好，不拒絕他也不好。

他小聲地說︰“我不會跳舞。”

凱撒不以為然，“我教你。”

沈桐隻好把手交給他。

只是手指相觸踫的那一秒，沈桐不期而然地想起先前凱撒對他說過的話。

——你只要向我伸過手，我就不會再松開。

沈桐指尖一顫，心口也莫名地燙起來，他下意識想縮回手。

比他更快的是凱撒，他捉住了沈桐的手，目光輕垂，似也帶著些溫度，隨後低頭附耳道︰“我抓住了。”

他嗓音放得很低，氣聲一樣，低沉得幾欲到了動人地步，而說話間，熱氣流淌，沈桐的耳廓、脖頸很快便給出了回應。

紅得厲害。

凱撒愉悅地把這一系列反應歸結於“害羞”，他愉悅地說︰“現在，抱住我。”

沈桐避開他的目光，照做了。

凱撒又說︰“靠近一點。”

沈桐點了點頭，凱撒似乎還不滿意，“再靠近一點。”

沈桐當真以為他在教自己跳舞，乖乖照做，這下子，他整個人幾乎被凱撒徹底納入了懷抱之中。

凱撒與沈桐，並非沒有過這樣的親近時刻，只不過凱撒必須要變作雪獅形態，青年才會與他這樣親昵。

他一手環住青年，漫不經心地說︰“看來你是真的不會跳舞。”

沈桐疑惑地抬頭望他。

見青年神色茫然，凱撒心情更好了，他緩緩地說︰“不會跳舞就不會跳舞吧，你只要會抱住我就夠了。”

沈桐意識到了什麼，“你在……”

“騙我”兩個字還未說出口，沈桐不經意地瞥見了一位走上前來的服務生，他端著托盤，酒杯內的紅酒搖搖晃晃，服務生有隻手按在托盤上。

第一眼看過去，沈桐隻以為這名服務生怕端不穩托盤，紅酒會潑出來，才會放上去一隻手。

但沈桐心中又隱約覺得不太對，他便又望去了一眼。

這一次，沈桐終於看清楚了。

服務生的五指間隙，屬於機械的冰冷光澤猛地閃爍。

沈桐一驚，慌張間對上了服務生的眼楮。

深不見底，沒有焦距。

也許是被發現了，下一秒，服務生立即舉起機械武器，朝向凱撒。

他扣動扳機。

沈桐來不及多想，下意識推開了凱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