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故來得太快。
瞬息之間, 事情已成定局。
——沈桐被擊中,而襲擊者,也被暗處的警衛擊中。
接連而來的兩聲巨響惹得眾人嘩然。
空中花園一片騷動。
疼。
很疼。
沈桐身體一軟, 倒入凱撒的懷裡,凱撒幾乎是立刻將他抱起。
警衛人員放棄藏身之處, 迅速上前, 把襲擊者手中的武器踢開,他們將人徹底控制住以後, 紛紛低下頭,為首的人心驚膽戰道︰“陛、陛下,這只是個意外,我們都沒想到……”
除了警衛,藍星政客在最初的怔忪之後, 也都回過了神。
遇襲!
陛下在他們藍星遇襲了!
這件事,可大可小。
處理得好, 便可以輕輕放下, 但處理不好,他們藍星可能就完了!
何況這位疑似未來王后的青年受了傷!
藍星政客們登時面色蒼白。
這事太大了,有人迅速聯絡起總統沈句,有人趕緊叫醫護人員上來,也有人慌忙下令封閉空中花園, 逐一排查是否還有同夥, 一時間, 幾乎是兵荒馬亂。
余下的政客則同這些警衛人員一樣, 頭也不敢抬地請罪︰“陛下,是我們大意了,您……”
“滾開。”
懷裡的青年伏在他肩上,微顫的身軀昭示著他有多疼,凱撒冷冷的目光掃過這些人 ,吐出兩個字。
眾人立刻噤若寒蟬。
凱撒抱住沈桐,大步離開,只是在踏入電梯前,他腳步一頓,頭也不回地撂下幾句話,“現在,我沒空和你們算帳。”
“襲擊者為什麼能混進來,你們最好找得到一個可以令人信服的理由。”
否則,藍星麼?
也不過是宇宙間一顆可有可無的星球。
他的語氣很冷,也沒什麼溫度,冰寒至極。
說完,凱撒抬腳就走。
這番話聽在眾人耳中,如同宣判了死刑。
襲擊者能混進來,顯然是他們的安保系統出現了失誤,他們怎麼也沒有一個理由可以讓這樣身份不明、持有武器的人混入這等場合。
無論如何,疏漏出在他們身上。
以那位陛下的行事風格,他們要是解決不好這件事,恐怕真會引起什麼無法想象的後果。
畢竟過往不是沒有先例。
那還是這位陛下剛繼位沒幾年,出訪M-17星時發生的事情,他遭遇反叛軍的襲擊,最後查明這批反叛軍與蟲族來往密切,聯手打算在M-17星將來訪的凱撒圍困致死,不料沒能得逞,整顆星球反而被炸毀,從此消亡在宇宙之中。
這次的遇襲也許更嚴重。
因為傷到了他們的準王后!
盡管相處時間不長,但從諸多細節中,他們陛下對青年的重視程度,大家有目共睹!
藍星這是……要亡了嗎!?
眾人焦灼不已。
其實以藍星的實力與豐富資源,帝國倘若真的對他們出手,他們藍星被逼急了,不一定只能束手待擒,只是這意味著以前的好日子要到頭了,而他們刻意隱藏實力,隱瞞這顆星球的豐饒,也只是為了可以安穩度日而已。
這年頭誰想打仗呢?
大家一不留神想遠了,待沈句趕來時,眾人尚在唉聲嘆氣。
而他一來,大家相當於有了主心骨,陸續有人問︰“總統大人,這該怎麼辦?”
“咱們這讓人混了進來,還打傷了王后,豈不是得罪了陛下?”
“我記得M-17星就是這麼沒的。”
……
沈句已經在途中得知了事情的始末,聞言皺了皺眉,“打什麼?還不快點徹查,將功補過?”
“還是你們更想開戰?”
怎麼可能!
有空打仗還不如種田呢!
眾人忙不迭搖頭。
而經沈句這麼一提醒,藍星政客紛紛把目光移到了受傷卻未傷及要害的襲擊者身上。
他們不約而同地交換了一個目光——
不管用什麼方式,必須要盡快從他嘴中撬出真相!
開戰必不可能,他們隻想種田!
*
空中花園之上,除了開闊的場地,還有一座高聳建築。
若非沈桐需要立刻治療,凱撒隻想把人抱回星艦,而不是停留在此地。
只不過他已經信不過藍星的安保系統了。
凱撒向他的軍隊發出了指令——
即刻趕到。
醫療人員也匆忙趕至。
沈桐傷在鎖骨附近,凱撒把他放到床上,也許是疼痛讓人格外敏感一些,已經習慣的溫度陡然消失,沈桐下意識抬手來抓,但他又沒什麼力氣,虛虛地撲了空,手擱在床邊。
凱撒見狀,握住了他這隻手。
不同於先前的佔有欲的作祟,凱撒總是把他手握得很緊,不容許青年松開,這一次則是很輕的力度,好似青年是玻璃做的,一旦使了力,他就會碎。
事實上,沈桐現在的情況,也差不多是這樣。
他並未被傷及要害,可是這種疼痛,比起上一次的生長期,有過之而不及。
真的很疼。
沈桐從小到大,知覺格外敏銳。他既然會怕癢,疼,也是怕的,但是上輩子並沒有什麼機會讓他疼,就算遭遇了車禍,意識也是在瞬間被吞噬,沈桐幸運地沒有受到任何折磨,而這輩子,他先是經歷了痛苦的生長期,又有了這次的遇襲。
冷汗浸濕額發,烏發貼在姣好的臉龐上,沈桐渾身輕顫不止。
睫毛都沾了幾顆水珠。
凱撒看得心頭暴戾不已,而他外散的精神力,也如實地表達了他此刻的心緒。
強大的、極具壓迫感的精神力彌漫而出,醫務人員頂著這股壓力,極力抑製住對他的畏懼,伸出了顫抖的手,深吸一口氣後,他們終於兢兢戰戰地開始替沈桐處理傷口,並替他檢測各項數據。
大氣不敢出一下。
此時此刻,凱撒的手,似乎成為了沈桐唯一的依靠。
疼的時候,他輕輕攥住這隻手,不疼的時候,再慢慢放開,從始至終,沈桐都沒有說過疼。
凱撒明白青年的用意。
他是為自己擋的這一下。不喊疼,凱撒已經暴怒至極,甚至一度想要摧毀這顆星球,倘若他哭疼,凱撒只會變本加厲。
何況青年是這麼溫柔的人。
他不想讓凱撒太過自責。
可無論如何,沈桐會受傷,都是他的錯。
要求來藍星的是他。
襲擊者原本的目標是他。
青年是推開了他才受的傷。
想到這裡,凱撒眸色陡然一深。
為什麼?
他望向青年。
但很顯然,這並不是探究原因的時機,而凱撒能做的,只有握住青年的手,放緩語氣安撫疼痛不已的他。
二十分鐘後,傷口處理完畢,而在安神劑的效果下,沈桐也終於入睡。
凱撒望向他們交握的手,不多時,緩緩放開。
仿若遺失了什麼,睡夢中的青年下意識抓了一下。
這樣近乎本能的行為,無端令凱撒心頭一軟。
他的暴怒與溫柔,兩種相悖的情緒,幾乎全部與青年有關,而青年也總是可以輕而易舉地撫平他的煩躁。
沈桐已經睡熟了,凱撒也還有事情要處理。
比方說那個襲擊者,再比如,這些藍星人。
凱撒抬起手,指腹替沈桐拭去眼睫上的淚珠,他的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而停留在青年臉龐上的眼神,也不自覺地緩和下來。
可當他收回手,再轉過身時,眉眼已是一片冷然。
色澤冷感,毫無溫度可言。
*
同一時間,沈句拖拽著襲擊者來到門外。
他西裝革履,衣冠楚楚,這樣粗暴的行為與外表格外不相符合,但他自己仿佛沒有意識到,而與他同行的藍星政客也好似早已習以為常,甚至沒有多投來一個眼神。
事實也的確如此。
沈句是從軍營裡爬上來的,做過特種兵,也參與過與蟲族的戰爭,坐到如今總統的位置,沈句很少再動手,但並非完全不動手。
尤其是這次出了這麼大的紕漏,他這個藍星總統,必須要表達出誠意。
血流了一地。
他們靜靜地等待。
不多時,凱撒推開門。
他對藍星總統的到來並不意外。
“陛下,他不肯供出同夥,也不肯告知襲擊是由誰所組織的。”比起道歉,沈句清楚更重要的是查明起因,他說︰“如果沒有猜錯,這次襲擊,應當又有蟲族的手筆。”
凱撒眼簾輕掀,似有譏諷。
“你猜蟲族,就是蟲族?”
沈句拽住襲擊者的頭髮,讓他抬起臉,“此人名為亞瑟,藍星人,從小到大按部就班地讀書、畢業,工作,在您來訪藍星之前,已經在天空花園做了三年服務生,此前並無任何異常。”
沈句頓了頓,“但沒有異常,就是最大的異常。”
凱撒垂眸瞥了眼亞瑟。
這個藍星總統,下手倒是陰狠。
不致死,卻足以折磨得人生不如死。
他厭惡地收回目光。
“我讓人給他做了個全身檢查。”沈句接著說,“在他的體內發現了蟲卵。”
“蟲卵?”凱撒一頓,旋即眉梢輕挑,腔調散漫地說,“十幾年前,我在M-17星,也遇過一次襲,當時這顆星球的人與蟲族,想要聯手置我於死地。”
沈句讀出他的未竟之意,“我們與此事無關。”
凱撒似笑非笑,“無關?”
“是。”
凱撒懶洋洋地抬眼,與沈句對視,神色讓人捉摸不透。
氣氛莫名凝滯起來。
也就在這時,凱撒接收到了一陣精神波動。
交雜有諸多情緒,來得很突然,也很強烈。
充斥著害怕與茫然。
怎麼了?
凱撒再顧不上其他,立即回身,推門而入。
醫務人員呆立在原地,而原先躺著青年的床上,空空如也。
冷意從凱撒身上席卷而來,令人驚懼不已。
醫務人員似乎察覺到他誤會了什麼,有人給他指了指床底,“陛、陛下,您看……”
凱撒微怔,旋即垂下眸。
格子床裙幾乎垂落在地,有隻嫩白的小手攥住了一角,小手的主人怯生生地掀開一點,小臉從後面探出來一小半,烏溜溜的眼瞳裡淚汪汪的。
他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