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種事情,不是有心便能做成的。幽雲十六州被北戎堂而皇之地霸佔著,這些年來當真所有文人都貪生怕死,沒人想要收服故土嗎?是鄴朝的士兵人人軟弱,是鄴朝無帥無將嗎?
都不是。願意為國拋頭顱灑熱血的人從來不缺,呼籲北伐的聲音也從未停息過。只是上面的人不願意聽到罷了。
慕明棠深深歎了口氣。
身在這個時代,是一個武將的機遇,也是悲哀。
滿朝只有謝玄辰一人主戰,無人應和不說,其他人還在譴責謝玄辰為了一己私利置國家大義於不顧,甚至有人懷疑謝玄辰是想借機攬權,把謝玄辰氣的不輕。謝玄辰索性稱病,再也不管外面那些破事了。
慕明棠夜裡猛地醒來,發現謝玄辰不在。她嚇了一跳,迷蒙的睡意立刻消散了。她爬起身,見寢殿內並無謝玄辰的身影,她伸手摸了摸謝玄辰的被衾,發現已經涼了。
看樣子他已經離開很久了。
慕明棠沒有驚動丫鬟,悄悄披衣服下地。謝玄辰戒心很高,晚上不喜歡有人在身邊,所以他們一直沒有守夜的丫鬟,整個玉麟堂都不留人。慕明棠在整個殿內走了一圈,都不見謝玄辰身影。
奇怪了,那他去哪兒了?
外面值夜的丫鬟隱約看到殿內有燈光,悄悄停在門外敲門:“王爺,王妃,您醒了嗎?”
慕明棠本來不欲聲張,但是見外面的人已經醒了,便也不再掩飾,索性開了門,應道:“是我。王爺呢?”
值夜的丫鬟十分驚訝,她們這才知道謝玄辰不見了。慕明棠一看她們的臉色就知道沒轍,也是,謝玄辰要是真想出去,便是有人睡在床腳,他也能悄無聲息地離開。慕明棠這個枕邊人,不就什麽都不知道嗎。
丫鬟隨著慕明棠找了一圈,也害怕了:“奴婢這就去叫醒其他人。”
慕明棠忽然想到什麽,抬手止住丫鬟,若有所思:“不必興師動眾了。我應該,知道他在哪兒了。”
丫鬟不明所以,連忙給慕明棠裹上披風,提著燈跟著慕明棠走。慕明棠這件白披風看起來不厚,其實裡面是狐狸腋下的毛,又細密又暖和,系上後還很輕便。慕明棠出門後徑直往西邊的演武場走,果然她們才剛剛走近,就聽到裡面有陣陣凌厲的破空聲。
兩個丫鬟對視一眼,即便還沒看見,也知道裡面的人必是王爺無疑了。
慕明棠接過丫鬟手裡的提燈,對她們揮了下手,說道:“我這裡沒事了。你們先回去吧,不要驚動旁人,我和王爺片刻就歸。”
兩個丫鬟哪敢有異議,低頭行禮:“是。”
慕明棠披著白色鬥篷,提著一盞宮燈,從回廊上慢慢走近。此刻演武場裡,謝玄辰站在雪地裡練劍,他的招式大開大合,迅猛凌厲,每一招都非常狠。
不像是練劍,更像是發泄一般。
慕明棠沒有打擾他,提著燈默默陪伴。劍是兵中君子,然而在謝玄辰手中,即便君子劍也帶著一往無前的殺氣,大開大合的激蕩。
難怪之前慕明棠問刀法是不是他的絕技的時候,他說不是。原來,他擅長許多武器,然而最獨絕的是劍法。
這樣的劍,才無愧萬兵之王。
謝玄辰近乎發泄地練完一整套劍法後,錚的一聲收了劍,向慕明棠大步走來。
“大冷的天,你怎麽出來了?”
“我睡醒了不見你,擔心你出什麽亂子,就出來尋你了。”慕明棠說完歎了口氣,道,“你不要什麽都往自己心裡壓,如今的朝廷……不是你一人之力能扭轉的。或許,未必有那麽糟。”
謝玄辰聽到笑了笑,他步子快,慕明棠說話的功夫,他已經走到回廊邊上。他隨手把劍鞘扔到木階上,伸手一撈抬起來一壇酒。
“希望是我杞人憂天吧。”謝玄辰看起來心情還是不大好,他靠坐在欄杆上,掀開酒壇,直接仰首往嘴裡倒酒。慕明棠看著憂心,把燈架在回廊上,自己提起裙角,陪他一起坐在欄杆上:“你心裡不好受,我能理解。但是你的身體是我辛辛苦苦養好的,我可不許你糟蹋自己身體。”
謝玄辰聽到這裡終於笑了笑:“好,我給你留著。”
謝玄辰喝的是烈酒,慕明棠知道自己的酒量不行,便也壓根不陪他喝,隻坐在一邊靜靜陪著他。眼看放在這裡的幾壇酒都見底了,慕明棠覺得量差不多了,說道:“差不多了,你不能再喝了,再喝要醉了。”
謝玄辰將空酒壇扔到雪地上,一臉不以為意:“我怎麽會喝醉?”
“都是肉體凡胎,怎麽就喝不醉?”慕明棠想阻止他再喝,剛才沒注意,她這樣站起來一看,發現對面石桌後面散落著幾個酒壇,看樣子,也是空的。
慕明棠很是吃了一驚,連忙去看謝玄辰:“在我來之前,你已經喝過不少了?”
“嗯。”謝玄辰倒是老實承認了,“就是喝了酒,才想活動活動發發汗。”
慕明棠深吸一口氣,二話不說拉住謝玄辰的手,死活不許他再碰酒了:“你瘋了不成,喝這麽多?喝了酒還敢在雪地裡待這麽久,小心明天得風寒。”
謝玄辰依然不覺得自己醉了,可是他站起來時,忽然踉蹌了一下。慕明棠被嚇了一跳,連忙繞下回廊扶住他,恨恨地數落:“還說你沒醉,這能叫沒喝醉?”
慕明棠不敢再讓謝玄辰在冷風裡待著,酒熱發出來,再被冷風一出,說不定他明天就要頭疼了。慕明棠趕緊扶著他到裡面歇著,幸好王府地盤大,演武場也配備了全套的休息室,一應家具、細軟都是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