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辰那時候還不知道怎麽形容這種感覺,又純又媚,特別像雨後的什麽花。明明花瓣被洗的乾乾淨淨,可是因為暴雨的肆虐, 花朵搖搖欲墜,不堪一折。
她此刻的眼睛,就很像大雨後花瓣上的露珠。她看著他, 像看到了什麽不可置信的事情, 眼睛瞪得極大,眼中隱隱含淚, 看著水盈盈的。
可能她天生帶著紅眼尾,平時看不出來,一到含淚的時候, 眼尾就會發紅。配上眼角勾起的弧度,簡直勾的謝玄辰心癢癢,似乎既想讓她不要哭, 又想讓她哭得更狠。
謝玄辰長到十三歲,頭一次意識到女子和他不一樣。謝玄辰有些好奇,他和這個小姑娘素未謀面,她為什麽這樣看他?
仿佛他是她上輩子的什麽人一樣。
殷夫人見謝玄辰不動,又喊了一聲,謝玄辰終於意識到母親生氣了。
謝玄辰向來對女人應付不來,尤其是他美麗又柔弱的母親。他天不怕地不怕,卻沒法忤逆殷夫人。他隻好下了馬,在殷夫人譴責的目光中走到那個小姑娘身前,硬邦邦道:“你沒事吧?”
慕明棠眨了眨眼,又用力眨了眨。距離這麽近,她已經確定了,這就是前世救了她的少年,她惦記了一輩子的武安侯。
慕明棠的內心有一絲絲崩裂,前世他恍如天神降世,英勇又俊美,慕明棠一見傾心,幾乎將世間所有美德都加注在他身上。在慕明棠心中,她的救命恩人應該是一個有勇有謀、文武雙全、精忠報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但是現在上天突然在慕明棠的濾鏡上砸了一錘子,她心心念念的英雄,原來,在少年時是一個無法無天、一身權貴子弟毛病的混不吝?
慕明棠整個人都不好了。
殷夫人好生和趕過來的慕父慕母道了歉,又讓丫鬟去給慕明棠抓壓驚的藥。慕父慕母一眼就看出來對方非富即貴,多半是官宦人家,哪敢應承。殷夫人和慕母說完話,低頭見謝玄辰和慕明棠還大眼瞪小眼,兩個孩子仿佛杠住了一般,誰都不動。
殷夫人以為慕明棠還沒從受驚中緩過來,柔聲道:“小姑娘你別怕,他雖然行事混,但並不是沒有輕重的人。今日是他冒失了,回去後我必好好責罰他。”
說完,殷夫人瞪謝玄辰:“還不快給人家賠禮道歉?”
謝玄辰哪是個給人道歉的性子,他長這麽大,便是在他爹跟前也不曾見他服過軟。謝玄辰本來嗤之以鼻,可是他看哪個小呆子還在看他,仿佛看傻了一樣。
他莫名覺得這個小呆子有點順眼,於是破天荒地,勉為其難說:“我錯了。”
說完,他覺得慕明棠那雙瞪得圓溜溜的眼睛太可愛了,伸出手指頭戳了慕明棠額頭一下:“你怎麽呆呆的?”
殷夫人看到立刻責備地拍了謝玄辰一下。謝玄辰對那點力道壓根不在乎,他見慕明棠伸手揉了揉剛才被戳到的地方,終於反應過來了一般,用一種奇怪的目光打量他。
謝玄辰覺得她看他的目光很怪,忽然問:“你認識我?”
慕明棠被嚇了一跳,她畢竟是當過皇后的人,竟然被一個十三歲的半大小孩看出真實情緒?她立刻收斂神情,說:“不認識。”
謝玄辰看著她,微微挑眉。慕明棠被他那種目光看得發虛,明明只是個十三歲的小孩子,為什麽她會有一種被看穿的感覺呢?
殷夫人沒有注意到他們兩人之間的風波,殷夫人唯獨有兩子,大兒子發疹子早殤,小兒子又是個上天入地的混世魔王。她愛極了女兒,可惜一直未有女兒緣,如今看到乖巧漂亮的慕明棠,隻覺得喜歡的心都要化了。
殷夫人柔聲問:“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慕明棠對這位夫人感官很好,看在殷夫人的面子上,她沒有避諱名字,說道:“我叫慕明棠。”
殷夫人正要說話,站在旁邊的謝玄辰忽然插話:“海棠的棠?”
慕明棠飛快地掃了他一眼,點頭道:“沒錯。”
殷夫人暗暗用眼神警告兒子,女兒家的閨名不能外傳,謝玄辰還逮著問,實在太失禮了。
殷夫人最後送了慕明棠一個鐲子,還問了他們家住哪兒,說改日接慕明棠到府上做客。
慕父慕母雖然一口應下,其實誰都沒當回事。這位夫人一看就是高門大院裡的,怎麽會和商戶往來?不過是客氣罷了。
慕明棠也沒當回事。她做皇后許多年,怎麽不明白這些權貴夫人的場面話。甚至她自己,也時常和年輕的小姑娘說與她們投緣,以後要接她們進宮來說說話。
聽聽罷了,當真就太傻了。
不過,慕明棠坐在馬車上,莫名覺得奇怪。謝玄辰,這個名字為什麽聽起來這麽耳熟?
謝玄辰,慕明棠在心裡反覆念叨。她畢竟是從十年後重生回來的,十年發生了這麽多事,許多細節她早就忘了。她翻來覆去想了好幾次,無意發現謝玄辰名字和謝玄濟的很像,聽起來像是一個輩分的。
慕明棠悚然一驚,忽然記起來謝玄辰是誰了。
岐陽王!
慕明棠大驚,立刻不顧丫鬟勸阻,掀開車簾往後看。原來他就是日後大名鼎鼎的岐陽王?原來,武安侯,岐陽王,謝玄辰,是一個人?
慕明棠緊接著想起更多事情,沒錯,謝玄濟出生在臨安,後面才搬到東京。慕明棠曾偶然聽宮裡的老人提起過,老宮女說先帝和陛下本來是臨安人,某一年突然被遠在京城的兄長接到東京。後來東京城被北戎人燒毀,先帝感懷故地,才又遷回臨安,定都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