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儀芳只看到一個人影朝這個方向墜來,她派了弟子,上山尋找凌顯鴻,或許還有凌清宵。他們冒著大雨找了很久,一個弟子撥開樹叢,見空無一人,地上卻有一灘血水。
弟子見到了血,慌忙通知宿儀芳:“主母,這裡有血跡!剛剛這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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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清天,今日是常朝日,天帝一如之前許多年那般,端坐玉清宮,聽著眾仙官稟報六界之事。
各大台院照常稟報了各自內務總結,快結束的時候,朝上出現一道小小的插曲。禦史中丞出列,肅著臉說道:“陛下,臣有事秉奏。”
天帝淡淡抬手:“啟。”
“六大龍興之地,最古老的蒼龍一脈鍾山,近日竟出現一樁駭人聽聞的惡性事件。鍾山家主之次子當著眾多弟子的面,將兄長剖心挖丹,影響十分惡劣。之後他還以下犯上,公然忤逆長輩,和父親大打出手。因為這樁事發生在龍族管轄之地,再加上兩龍相鬥,戰場鋪張很遠,故而在短短幾日的功夫裡,此事已經大肆發酵,傳遍十六重天,甚至連上重天也隱隱有所流傳。陛下,如今天界承平日久,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此番竟還遇上這等駭事。此乃不恭不孝之大罪,望陛下嚴懲,以正人心。”
“鍾山……”天帝想起方才他從奏折上掃過時,似乎看到了鍾山的名字。天帝輕輕揮袖,一本奏折從邸報堆中浮出,正正落到天帝面前。
天帝打開,第一眼就看到上面的署名,已換成了凌清宵。
天帝笑了,他沒有回應禦史中丞的話,而是沒頭沒腦問:“打贏了嗎?”
禦史中丞沒反應過來,愣怔當場:“啊?”
“龍族六山不同其他地方,弟弟挑釁兄長,兒子挑釁父親,都是常有的事。龍族更不講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那一套,誰是強者,誰就是法理。如果打贏了,就按龍族的規矩給其加冕,如果打輸了,就按禮法將其治罪。”天帝說完,含笑道,“中丞,你的信息該換換了,現在已不再有鍾山家主之次子,如今,他是鍾山新任家主,凌清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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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進入五月後,一直陰雨連綿,這一下,就是兩個月。
夜雨瀟瀟,平日裡一派仙家氣象的洞天福地此刻隱沒在黑暗中,像是龐大的怪物。山路上黑的看不清手指,兩邊的樹被夜雨席卷,發出嗚嗚的哭號聲。
雲夢菡隻帶了最常用的行李,換了一身黑衣服,壯著膽子在山路上飛奔。雨夜走山路非常考驗膽量,雲夢菡從來不是個大膽的人,可是現在,愛情就是她最好的勇氣。
雲夢菡不敢回頭,跌跌撞撞跑在山路上。她終於離開了主峰,雲夢菡無聲地松口氣,只要離開了主峰的陣法,接下來就好走多了。
她才剛剛輕松下來,繞過兩步,猛地怔住。
鍾山主峰的石碑下,此刻佇立著一個白衣男子。夜色濃鬱,可是他的白衣仿佛會發光一般,在雨水中纖毫不染,乾淨如初。
雲夢菡的心一下子沉下去:“二公子……不是,家主。”
凌清宵慢慢回身,他看起來已經在這裡等了很久,不慌不忙,氣定神閑地欣賞著雲夢菡的窘態,包括她在山路上的緊張,下山後的匆忙,自以為逃出生天時的松懈……全落入他眼中。
雲夢菡頹然喪氣,對啊,二公子心思縝密,她怎麽可能逃得出二公子的算計。他從一開始,就在目的地等她。
最令人難堪的是,他連捉弄都懶得做,就那樣平靜地、了然地看著她:“你要去找凌重煜?”
雲夢菡咬唇,事到如今,她破罐子破摔,索性承認了:“是。”
雲夢菡咬咬牙,壯著膽子一口氣說出來:“我和他同生共死,矢志不渝,就算所有人都唾棄他、背叛他,說他是魔族,我也絕不會離開。這種感情,二公子你是不會懂的。”
凌清宵眼神依然平靜,以一種悲憫的目光看著雲夢菡:“我懂。”
雲夢菡怔了一下,沒跟上來:“什麽?”
“你口中願為之生為之死的感情,恐怕我比你更懂。”
雲夢菡愣住了,凌清宵說他懂感情?這怎麽可能呢,他怎麽會懂……雲夢菡心裡亂糟糟的,胡亂開口道:“你根本不知道愛是什麽,怎麽會明白願意與另一個人生死與共的感覺?”
凌清宵說話不喜歡說第二遍,雲夢菡聽不懂,他便不再說了。凌清宵看著雲夢菡,平靜道:“我或許不知道愛是什麽,可是你和他之間,一定不是愛。我看在多年師兄妹的情誼上,勸阻你最後一次,他並非良人,你現在回山,我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看到。”
雲夢菡怔松,她反應過來後,苦笑:“我知道他不是良人,可是,我愛他。”
她當然知道凌重煜身邊已經有了宿飲月,經過這一次,她恐怕再難和宿飲月競爭。但是那又怎麽樣呢,誰叫她愛他。
凌重煜重傷在身,還被剝奪了家族名號,徹底被鍾山除名。他如今在仙界如同喪家之犬,人人可欺,雲夢菡怎麽忍心讓他一個人面對這些?
三個月前,鍾山悄無聲息地變了天。位尊上仙多年的凌顯鴻竟然不敵年僅一千歲的次子,遺憾落敗,身下的家主之位也易了主。
凌清宵在那場大戰中同樣受了重傷,他上任後沒有安插人手也沒有大肆清算,而是閉門養傷,不見外人,十分低調。這三個月中,他隻下發了兩道命令,一道是安置“自願讓位”的凌顯鴻去行宮養傷,令側室白靈鸞陪同侍奉;另一道,就是將凌重煜從族譜上除名,剝奪其姓氏“凌”,開除鍾山弟子籍,永世不得再入鍾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