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凌顯鴻下發的封鎖鍾山、關閉山門、禁止傳遞通訊符等事,連凌顯鴻這個前任家主都作廢了,何況他的家主令呢?
鍾山依然門戶大開,坦然面對世人打量。至於凌顯鴻說的要將凌清宵關入禁縛靈山、鞭笞一萬等事,掌邢司提都不敢提,生怕觸了凌清宵霉頭。
一朝天子一朝臣,這實在是很現實的道理。
雲夢菡身在其中,無比深刻地感受到眾人態度的變化。曾經埋怨凌清宵太高冷的人,如今全成了讚譽,就連凌清宵當日眼睛都不眨地挑開凌重煜胸膛,也成了成大事者,心性堅韌。
世人踩高捧低,無一例外。雲夢菡越看著凌清宵風光,越心疼凌重煜。終於在今天,雲夢菡下定主意,趁著眾人為三日後的大典忙得人仰馬翻,趁著夜雨蕭蕭無人注意,她要離開鍾山,去追尋凌重煜。
雲夢菡親口說出“我愛他”,凌清宵已經沒什麽可勸的了。他站在石碑下,靜靜看著雲夢菡往山外走,在她踏出鍾山主峰邊界前,凌清宵說道:“踏出這條線,你就不再是鍾山之人,此後鍾山與你互不相乾,生死不論。”
雲夢菡心裡揪了一下,她回身,鄭重對凌清宵拜謝,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雲夢菡跨出邊界線後,身上的弟子令牌閃爍了一下,隨即徹底黯淡,淪為一塊死物。雲夢菡忽然悲痛難當,她倉皇回頭,可是石碑下的人已經不在了。
夜雨又急又冷,打在人身上,寒意仿佛要鑽入骨頭縫裡。雲夢菡用力抹了把臉,雨太大了,她分不清此刻臉上到底是淚水還是雨水,就像凌清宵永遠不會知道,她究竟為什麽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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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光殿東殿,洛晗坐在燈下,正在看六界的祈願。
真是聽者傷心聞者落淚,她每天都在努力處理祈願,可是永遠處理不完。天道這份工作簡直慘無人道,全年無休,隨時加班,無論工作再拚命,下一秒永遠有新的任務冒出來。
別人有下班的時候,她卻永遠沒有,洛晗心都要碎了。
天地無言,可是卻會記錄所有痕跡,六界諸人說話只要帶上天,那就會化為一道祈願,被天道聆聽。說話的人可能只是隨口一提,但是天道卻當真了,會認真地為此人立下契約,等著他兌現。
尤其是那些張口就“我對天發誓”的男人,是每天給洛晗增加工作量、耗費她寶貴休息時間的大頭。
洛晗毫無感情地掃描著一眾“對天發誓”,其中還夾雜著許多求財、求好運、求保佑考試的,都被她一眼帶過。洛晗為了加快處理速度,給每種祈願都定義了不同顏色,在一堆金色、粉色、綠色的願望中,一道黑色的信息條,格外矚目。
洛晗在那條信息上注目良久,最終點開。
金色代表著求財,粉色代表著求姻緣,綠色代表著求好運,這些都是正面願望,而黑色、灰色,則代表著負面。
黑色尤其不祥,這意味著發誓人內心的負面情緒已經達到極端,以致於會出現這麽深厚的黑色。
洛晗點開後,果然,是個熟人。
她本沒有經歷,可是此刻眼前自然而然浮現出當時的情景。大雨磅礴,夜色壓抑,凌重煜剛剛結束一場打鬥,他曾經多麽風光,而如今,卻像一條喪家之犬,連街邊的地痞流氓都敢打他的主意。
這些地痞流氓本不是凌重煜的對手,奈何他現在重傷未愈,還帶著昏迷不醒的宿飲月,竟然敵不過幾個流氓圍攻。凌重煜最後是用了法寶自爆,才艱難脫身。
法寶自爆炸死了流氓,也炸傷了凌重煜。凌重煜舊傷未愈又添新傷,整個人倒在雨水中,像個血人一樣。
他躺在肮髒的地面上,被雨水澆得狼狽不堪,他覺得自己是被拋棄的垃圾。
他看著深不見底的夜空,絕望質問蒼天:“我本擁有幸福的家庭,坦蕩的修仙之途,可是現在,我被挖去龍丹,打斷筋骨,褫奪姓氏。我的父親被軟禁,母親被監視,表妹昏迷不醒,而我的兄弟卻招搖過市,風光無二,我愛的女人,也為了榮華富貴,選擇留在他的身邊。天道何其不公,我做錯了什麽,憑什麽要被這樣對待?而他一個道貌岸然之人,憑什麽機緣加身,登臨上仙?”
“我本欲向善,是天道逼我入魔。如果這就是所謂仙道,我寧願成魔。”
“既然天不公,那我就逆了這天,既然仙界不公,那我就顛覆了這偽善的仙界!今日起,凌重煜已經死了,我從暗夜重生,吾名夜重煜。”
洛晗聽到忍不住嘖聲,少碰瓷,自己修煉不好,不要怨天道。你是誰呀,值得天特意針對你?
洛晗真是服氣了,六界總有那麽些自視甚高的年輕人,尤其以初出茅廬的少年居多。自己修煉順暢,那就是他福澤深厚聰慧勤奮,如果修煉不順暢,那就是天公作祟,刻意壓製他。
有病就要去看,成天喊著逆天,下次遇到了天道化出來的機緣還樂顛顛跑去搶。煩不煩人?
洛晗憤怒地關閉了消息界面,天道很忙的,沒事不要來打擾她,尤其不要給她增加工作量!
凌清宵從門外進來,正好看到洛晗氣衝衝懟屏幕。凌清宵掃了一眼,問:“怎麽了?”
洛晗回頭,瞧見竟然是凌清宵,當即刺道:“呦,這麽大的雨天,你去哪兒了?”
洛晗說完,自己都愣了一下,她怎麽聽起來陰陽怪氣?凌清宵去見雲夢菡瞞不過人,他也不想瞞洛晗,他坐到洛晗對面,施然拂袖:“去送了一個故人。以後,她就和鍾山沒關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