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小圓並不知道網上發生的事， 因為下午，老師來了。

上完課， 又刷了兩套卷子， 一個下午就過去了。

學習枯燥又無味， 到現在基本以做題為主， 做卷子、查錯漏、繼續做卷子……反反復復。

遲小圓每天最期待的，就是陸堯回來， 因為陸堯會給他做好吃的，然後會教他朗讀課文， 給他講小故事——用英語。

這可比老師規規矩矩講課有趣多了， 遲小圓的英語大部分是跟陸堯學的。

咬著一塊巧克力，遲小圓寫了幾道題，聽到外面的腳步聲，立刻“蹬蹬蹬”跑到門口。

陸堯開門， 遲小圓就站在門後，露出嘴角的小梨渦。

“陸堯。”小尾音黏黏糊糊的。

“小圓。”

看到遲小圓， 陸堯的表情就溫和了下來，外放的氣場也軟化了， 換了鞋進門， 他輕聲問， “餓了嗎？”

“一點點。”遲小圓摸摸肚子， 彎起眉眼笑。

“等我一下。”脫了外套， 放下文件包， 陸堯挽起襯衣的袖子， 露出結實、肌肉勻稱的手臂，他走進廚房，從冰箱裡找出食材，準備做飯。

遲小圓像隻小尾巴一樣，也跟著走了進來。

“我來幫你呀。”遲小圓自告奮勇，站在陸堯身邊探頭探腦，“我幫你備菜。”

陸堯偏頭，一顆毛茸茸的金色腦袋就在旁邊，幾根呆毛翹著，襯得對方一雙眼楮越發大而明亮，視線往下，是一張躍躍欲試的臉。

陸堯莞爾，“好。”

他沒有注意，開著的水濺到了衣服，濕了一小塊，手又踫了肉，都是油，就說︰“小圓，你先幫我一個忙。”

遲小圓轉頭，“幫什麼？”語調透著小歡快。

“幫我圍圍裙。”陸堯在遲小圓面前，總會卸下偽裝，從高高在上，變得沾染煙火氣，也會一改寡言少語的性格，他把自己兩隻油汪汪的手攤在遲小圓面前，“我的手都是油。”

“你等等哦。”遲小圓跑到門後的儲物櫃，打開櫃子，拿起整齊疊好的藍色圍裙，攤開抖了抖，跑到陸堯面前，從正面幫忙圍。

遲小圓淨身高一米七八，陸堯一米八七，他就是娃娃臉，臉頰肉肉的，實際骨架不大，站著跟陸堯一比，小了一個號。

他的手不夠長，隻好整個人埋進陸堯懷裡，臉頰貼著陸堯的肩胛，再把手環過陸堯的腰。

這個姿勢，兩人貼的很緊，遲小圓只要一動，軟軟的頭髮就會掃過陸堯的臉頰。

陸堯覺得有點癢，“癢”的感覺，甚至蔓延到了心底。

陸堯不愛跟人親近，肢體接觸更不喜歡，唯有遲小圓，是例外。

牽手、擁抱，同床共枕……一次又一次的破例。

而這會，他甚至想緊緊擁抱住懷裡的青年，讓他待在自己懷裡，哪裡都不去。

念頭一升起，陸堯就愣住了。

這個想法……

為什麼？

陸堯怔愣的時候，遲小圓已經成功系好蝴蝶結，幫忙圍好圍裙，然後往後一步退開了，他想了想，拿了另外一條粉色的圍裙，也給自己圍好。

衣服很喜歡，不能弄髒了。

低頭看看自己胸前的粉色小豬，又看看陸堯胸前的藍色小豬，他歪了歪頭，純潔無比地說︰“陸堯你是藍色的，我是粉色的，很配耶。”

陸堯眼眸徒然轉深，他的視線從遲小圓的臉，移到他胸前的小豬，想起了遲小圓本體的模樣。

圍裙上印著的小豬，是卡通圖案，設計者畫得很萌，很可愛，可在陸堯眼裡，都不如遲小圓。

遲小圓。

遲小圓。

陸堯在心裡念了許久這個名字，每念一次，他的心跳就加快一分，有一個想法，即將破土而出。

突然，“陸堯。”

喊了陸堯一聲，又伸手在陸堯眼前晃了晃，等他回神，遲小圓好奇問︰“你在想什麼呀？”

陸堯凝視了遲小圓一會，搖了搖頭，“沒什麼。”

一個類似的擁抱，猶如一顆原-子-彈，讓陸堯長久以來平靜的心瞬間地動山搖、山崩海嘯。

他需要花時間，好好想想遲小圓對他而言，到底意味著什麼。

他現在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遲小圓對他來說，已經不僅僅是朋友的存在了。

“哦。”遲小圓俏皮一笑，“那我們繼續做飯呀。”

“好。”陸堯點點頭，視線在遲小圓的臉上繞了一圈，才緩緩收回來，眼底淌著寵溺。

安靜下來，兩人繼續做飯。

遲小圓是一個很好的助手，陸堯需要什麼，往往只需要一個眼神，他就能夠清楚，並且準確拿起遞給陸堯。

一段晚餐做下來，兩人配合的默契十足。

八點鐘，五菜一湯上桌，遲小圓拿著自己專屬的碗，迫不及待坐下，巴巴地等陸堯過來。

“陸堯，吃飯。”他催促。

陸堯解了圍裙，又給遲小圓倒了一杯牛奶，“你可以先吃。”

“不行。”遲小圓搖頭晃腦的，頭上翹起的一戳發揪揪也跟著晃了晃，“我們要一起吃飯呀，這樣比較有家的感覺。”

他一雙眼楮彎成了月牙，笑得好看極了，“兩個人一起吃，不會孤單。”

聞言，陸堯拿筷子的手一頓，對上遲小圓一雙含笑的眼楮，心裡逐漸變得酥軟，“嗯。”

他深深注視著遲小圓，又輕聲說︰“以後，小圓都陪我一起吃好不好？”

遲小圓夾了一塊雞肉，腮幫子鼓鼓的，“可以哦。”

陸堯揚起嘴角，笑意忍不住在眼底彌漫開，飯菜吃進嘴裡，都覺得是甜的。

吃飽喝足，遲小圓趴在沙發上跟江明月視頻。

江明月那邊是白天，他臭著一張臉，抱著手臂，目光接觸到遲小圓，才柔和下來，“圓圓。”

“哥哥！”遲小圓興奮地揮手，膝蓋彎起，兩隻腳在空中交叉著踢來踢去，“你要回來了嗎？”

“還要幾天。”

“幾天是幾天？”

“大概七八天。”

“那還要好久。”遲小圓掰著指頭算算，發現自己快一個星期沒見到哥哥了，“對啦，樓下的房子快裝修好了，等我高考結束，哥哥就能搬過來住了。”

這是個好消息，江明月的臉色終於不那麼臭了，暴雨轉陰天。

“陸堯對你好嗎？”他又問。

“超好。”遲小圓笑眯眯的，“昨天陸堯帶我去玩了，我們去了迪士尼，我還給你買了禮物。”

“他就應該對你好，再好也不為過。”江明月隔著屏幕戳了戳遲小圓的額頭，“傻圓圓。”

“我才不傻。”遲小圓右手揮了揮小拳頭，為自己的智商辯解，炫耀地把最近模擬考的分數報給了江明月聽，如果他現在是小香豬的模樣，尾巴已經要翹起來了，“我很聰明！”

江明月是個寵弟狂魔，聽完後，從善如流地誇他，“嗯，圓圓很厲害。”

忽然，江明月的臉旁邊又擠進來一張臉，是楊軒，他笑著打招呼，“你好呀，遲小圓。”

猝不及防看到楊軒的臉，遲小圓手一抖，差點把手機丟地上去了。

他睜大眼楮看著楊軒，“你怎麼跟我哥哥在一起？”

“我來玩，偶遇到你哥哥的。”楊軒還想說話，就被江明月一手拍到鏡頭外，他的臉拉的老長，“你離我遠點！”

“都認識嘛，我就想跟你弟弟打個招呼，哎，你別打呀……”

盡管楊軒在鏡頭之外，但遲小圓仍能聽見他的聲音。

遲小圓不說話了，一手拿手機，一手托著腮，安靜地聽哥哥跟楊軒爭吵，聽了會，他發現哥哥居然像個小孩子一樣，罵人的就一句話，顛來倒去的用，打人也一點都不用力——楊軒一直活蹦亂跳的，聲音活力十足，他甚至聽到了笑意。

哥哥顯然不是真的生氣。

哥哥跟楊軒的關系，很好嗎？

遲小圓忽然說︰“哥哥，你們是好朋友嗎？”

江明月懟楊軒的手僵在空中︰“……”

楊軒的聲音倒是響了起來，“是啊。”

江明月︰“…………”

一腳踹在楊軒小腿上，江明月氣炸了，氣沖沖丟下一句“誰跟你是朋友”，就拿著手機走了。

同時，視頻也被掛斷了。

遲小圓︰“？？？”

茫然了一會，遲小圓決定不糾結了，哥哥雖然一直拉著臉，沒有笑，可看起來其實挺開心的。

遲小圓看了看掛在客廳的時鐘，時間差不多了，就抱著抱枕坐了起來，蹭到陸堯身邊，戳了戳陸堯的手臂，仰起頭期待地看著他，“英語課文和小故事。”

陸堯轉頭，望著遲小圓期待的模樣，心底蠢蠢欲動，最後也沒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頭。

敲下郵件的最後一個單詞，按下發送，陸堯收了電腦，俯身從茶幾下面抽出一本英文原著，翻到書簽夾著的位置，他的語氣很溫柔，“小圓要躺下聽嗎？”

遲小圓其實很想舒舒服服躺下，可一會還要刷卷子，太舒服他就不想動了，隻好忍痛拒絕，“不用了。”

他癟癟嘴，臉埋進抱枕裡半天，拔-出來後就放開抱枕，學著陸堯正襟危坐。

“開始吧。”

陸堯注視著他，稍時將目光移到書頁上，低沉、磁性的聲音響起，每個發音，都好聽到極致。

遲小圓也翻開一樣的書，認真傾聽，嘴巴一張一合，也跟著小聲念。

妖有種族天賦，天生模仿能力就極強，遲小圓與其說是學英語，不如說是模仿陸堯念英語，陸堯只要念上兩遍，他就能記住了，發音也絲毫不差。

跟著陸堯念了一個小時，遲小圓就跳下沙發，動動胳膊，踢踢腿，伸完懶腰，繼續刷卷子了。

陸堯陪在他身邊，處理文件。

兩人誰也沒再說話，很安靜，但氣氛很好，暖色調的燈光下，這個曾經只有陸堯一個人的公寓，也染上了“家”的色彩。

從遲小圓出現以後，越來越溫馨、溫暖了。

—

時間滑到五月下旬。

這天，周航告訴陸堯，陸榮勝已經開始接觸杭城的土地開發案。

“繼續拋出誘餌。”

“是。”

陸堯沉著臉，眼神帶著冷意，他將一份簽好名的文件交給周航，“交給總部的曾旭陽。”

想起什麼，他又問︰“陸恆呢？”

周航接過文件，匯報道︰“盯著陸恆的人說，他最近見了幾個人，對方都是保險公司的員工，看起來好像只是選保險，不過有一點比較特別，這些員工，基本都是負責您住的那個片區。”

陸堯擰起眉，指頭敲了敲桌面，“還有嗎？”

“您……”周航飛快看了眼陸堯，欲言又止。

陸堯抬眸，“怎麼了？”

周航想象了說出名字的後果，隻想原地去世，猶猶豫豫許久，他才說︰“陸榮俞，您的……您的父親，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