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爺爺其實已經睡了。

接到陸堯的電話醒來， 他靠坐在床頭， 安靜聽完陸堯的話，沉吟說︰“小堯，你可以做。”

掀開被子下了床，陸爺爺披著衣服走到書桌前，拉開抽屜櫃子，取出了一本相冊， 翻開第一面， 那是幾十年前，他、妻子、三個孩子的合照，“小堯，爺爺有一件事拜托你。”

枯瘦的手輕輕撫摸了照片一會，他重新開口，“你兩個伯父年紀也大了， 讓他們好好養老。”

掛了電話，陸爺爺垂眸靜靜地看著合照， 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就這樣吧。

得了陸爺爺的首肯，陸堯再不束手束腳。

盡管已經是半夜，白天又陪著遲小圓玩了一天， 但他沒有絲毫睡意， 換算了下紐約時間，他撥了一個越洋電話。

電話打通以後， 陸堯跟對面的人談了很久， 半個小時後， 又換成視頻。

凌晨三點半，視頻才結束。

從椅子上站起來，陸堯關了書房的燈，準備休息，在回房之前，又去了一趟遲小圓房間。

大概是全身心信賴陸堯，遲小圓睡得香甜，門被打開，也沒有警惕醒來的跡象。

五月中旬，天氣已經越來越熱了，陸堯擔心遲小圓會著涼，剛才沒給他開空調。

於是這會陸堯走進房間的時候，正好看到遲小圓在踢被子，幾聲輕微的“哼哼”聲響起，下一秒一隻腳蹬的從被子裡跑出來，將被子一角踢到床下。

踢被子的人毫無察覺，他又翻了個身，衣擺撩起，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腰部肌膚，還在床上的被子被他卷在懷裡，像樹袋熊一樣抱著，半邊臉頰陷在枕頭裡，睡得臉頰紅撲撲。

像個小孩一樣。

陸堯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緩步走到床邊，彎腰將掉下的被子撿起來，又拉下遲小圓翻身時撩起的衣服，最後小心翼翼拿開遲小圓卷子被子的手，將被子從他懷裡拿出來，鋪平蓋在他身上。

遲小圓是真的熱，額頭、鼻尖都出了汗，被窩也熱烘烘的，陸堯剛給他蓋好，他又想踢了。

陸堯嘆了口氣，隻好把空調打開，溫度調高一些。

空調剛開，沒那麼快降溫，陸堯拿了一本雜志，拆了較硬的封面做扇子，給遲小圓扇風。

有了風，遲小圓總算安靜了。

抱著被角，遲小圓的臉頰在枕頭上蹭了蹭，似乎覺得舒服了，又發出小豬的“哼哼”聲。

陸堯坐在床邊，一下一下地給遲小圓扇風，等到空調溫度降下來，他才站起來，悄無聲息地離開。

—

遲小圓一覺睡到十點才醒過來。

睜開眼，他躺在床上發了會呆，才揉揉翹得亂七八糟的頭髮爬起來，去洗手間洗漱。

他一邊刷牙一邊思考︰好像對陸堯太放心了？睡著以後，都沒醒過來一次……甚至陸堯抱自己上來，都沒感覺。

不過，也沒關系。

陸堯不會害他的。

這一點，遲小圓非常篤定。

洗漱完，遲小圓就把這點思考拋到了腦後，高高興興跑出房間，摸摸肚子，想吃早餐。

餐桌上，早餐已經準備好，旁邊放了一張便利貼，是陸堯筆鋒蒼勁的字︰“我去上班了。”

遲小圓對著便利貼笑了笑，又揮揮手，“陸堯拜拜。”

話落，他仔細收好便利貼，洗乾淨手坐下，很快把陸堯給他做的早餐吃了個精光。

遲小圓睡得香，陸堯不願意打擾他，就讓授課的老師下午再過來，這會遲小圓一個人在家，又不太想刷卷子，想起許久沒直播，也沒出門去教老人，小金庫要見底了，決定直播十分鐘。

抱著古琴，固定好鏡頭，遲小圓一進入房間，右上角的觀眾人數就蹭蹭蹭往上漲。

大家紛紛奔走相告，不到一分鐘，觀眾數就破了十萬。

遲小圓彈琴的時候，大家都默契的不刷彈幕，安安靜靜地傾聽，享受在悠揚樂聲裡遨遊的美好，等彈奏完了，大夥才活躍起來。

屏幕迅速被一層層彈幕蓋住。

【美哭！】

【嗚嗚嗚為什麼還是不露臉，我想看看我老公的臉！】

【抱走我兒子不約，我兒子還小，不談戀愛。】

【跪求主播露臉，我保證不會因為你長得太可愛就隻盯著你的臉看！】

【一人血書，求月圓cp再合體一次，雖然是兄弟，可為什麼還是那麼好磕啊啊啊——】

遲小圓看到這些彈幕，嚇了一跳，他懵了懵，不懂就問︰“你們都見過我了嗎？月圓cp又是什麼呀？”

【我我我，我來給大大科普。第一個問題，大大你的馬甲掉了你知道嗎？綜藝我們都看了，大大簡直太太太可愛了，世界第一可愛，然後月圓cp，就是你跟你哥哥江明月的cp名。】

雖然遲小圓沒懂“馬甲掉了”是什麼意思，但他看到綜藝兩個字，大概猜到了原因，就也不藏著掖著了，調了調鏡頭，大大方方把臉露了出來。

他的靈力恢復了，還找到了哥哥，現在可以橫著走，再不怕臭道士了，所以露臉沒關系！

【幾天不見，大大更好看了！】

【鎖了鎖了，我高調宣布，我有男朋友了！】

彈幕一片和諧。

平時除了陸堯，也沒什麼人陪遲小圓說話，江明月工作太忙，到處飛，前兩天又飛去國外參加頒獎禮了，一時半會回不來，所以見大家熱情，遲小圓放下琴，走到沙發坐下，抽了個抱枕抱在懷裡，舒舒服服地想來一場促膝長談。

然而和諧了沒多久，又有黑子亂入。

【不是說在備戰高考嗎？備戰高考這麼輕松？】

【兄弟，你別太當真了，高考就是隨口一說，反正有錢人考得再差，也能進名校。】

盡管房管已經第一時間禁言了他們，並且飛快叉了出去，可還是影響到了遲小圓和觀眾。

有一部觀眾經過提醒，也想起了這件事。

【嗚嗚嗚，讓我多看我兒子一眼，下次再見就要高考後了叭，算算還有將近一個月，難過！】

【大大，你要考什麼學校啊？藝術類的嗎？】

【表示家裡有妹妹在備戰高考，每天累成狗，真的不像主播這麼閑，還能開直播，還能嘮嗑。】

仿佛找到了新的黑點，職業黑們又冒了出來。

房管想起新換的頂頭上司，瑟瑟發抖︰季度獎金要完。

剛想再把他們統統叉出直播間，房管就聽見一道軟軟、好聽的聲音響起，“我很忙的呀。”

遲小圓認真說︰“我每天都有做卷子，超級多的卷子，才不是很閑。”

【大大別在意，總有些人腦子有點問題。】

遲小圓下巴墊在抱枕上，忽然靈光一閃，臉往鏡頭湊了湊，“老師還沒來，我一個人做卷子好無聊，我邊跟你們說話邊做卷子好不好？”

說做就做，遲小圓拿著手機蹬蹬蹬跑去陸堯特地騰給他的書房，鏡頭放置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小山一樣高的一疊試卷，旁邊還有各種練習冊，大家刷了一排的感嘆號。

找出幾張數學卷，又讓網友隨機選擇一張，遲小圓坐了下來，“那我要做啦。”

大家以為遲小圓只是象征性的做幾題，沒想到看他手完全不停，一頁做到底，又翻個面，繼續做，速度非常快。

有人放大了題目和解答過程，發現幾乎全對。

原來他們粉的，真的是一個寶藏男孩。

本來想趁此機會，黑一波江明月跟遲小圓的鍵盤俠見狀紛紛敗退，彈幕再次和諧起來。

做完卷子，遲小圓看了眼時間，一個小時以內。

“我做完啦。”

【我必須要說，看著大大寫作業，我也忍不住寫了，我也做完了一張卷子。】

【大大這麼厲害，沒希望成為校友了QAQ】

【明明有顏值，非要靠才華，單一的才華還不算，還是學霸，我服了。】

遲小圓看著彈幕上接連的彩虹屁，小尾巴都要翹了起來，笑容爬上眼尾，“哥哥說，想當老師成績要好。”

【！！！】

老師吼！

觀眾沸騰了，他們剛準備了一堆的話，但還沒打完字，就聽遲小圓說︰“今日說法開始啦，我要去看了。”

然後，直播間重新變回黑漆漆。

觀眾︰“？？？”

—

下午，蔣冬森“咚咚”幾聲，敲開了陸堯辦公室的門。

“有件事要告訴你一下。”

陸堯“嗯”了一聲，從面前的一堆文件裡抬起頭，“你說。”他的手下沒停，偶爾飛快簽下一個名字。

蔣冬森端詳著他，不緊不慢的說︰“關於遲小圓的事。”

陸堯簽名的動作一停，“小圓怎麼了？”從轉椅上站起來，他走到蔣冬森面前。

見陸堯暫停了工作，走到自己面前，蔣冬森挑了下眉，心裡對遲小圓的評估又上升了一個檔次，從“可以影響陸堯”，變成了“陸堯最在意的人之一”。

“你自己看。”他把平板翻個面，劃開鎖屏的屏幕，遲小圓直播的視頻露了出來。

在沙發坐下，陸堯接過平板，視線落到屏幕裡的遲小圓身上，凌厲、冷漠的神情就軟化了下來。看到遲小圓開始做卷子的位置，他忍不住彎起了一抹淺笑。

視頻很長，全部看完需要一個小時，陸堯只看到做卷子這裡就停了下來，然後詢問蔣冬森。

“然後？”

“我覺得中午我們商量的事，解決方法可以改一改。”

陸堯單指敲了敲桌面，沉吟了會，“不能改，我不贊同你先抑後揚的做法，謠言一旦形成，闢謠成本太大，路人不一定會關注事情反轉，他們只會在意自己在意的事，至於後續，無所謂。”

中午陸堯收到消息，傍晚會有人全網通稿，質疑遲小圓的學籍和高考的問題。

學籍、高考。

這兩個詞背後站了無數的考生和家長，而且馬上就要高考了，如果沒處理好，會引起他們憤怒，上面也會試壓。

蔣冬森聳聳肩，“那好吧。”他又看了陸堯一眼，感慨，“你的變化真大。”

陸堯垂眸望著手裡的平板，沒有回應。

過了會，他說︰“換一種方法吧。”

蔣冬森腳步停了下來，“你的意思是？”

“視頻重新剪輯，突出做題的部分，全網推。”陸堯抬起頭，“化被動為主動，不是更好？”

這次以後，也能一次性杜絕以後再有人用學歷、學籍、成績這幾個方面質疑遲小圓。

下午四點，遲小圓再次上了熱搜。

#遲小圓在線刷題#

遲小圓三個字，網友都不會陌生，一個星期前，他被全網罵了幾萬條，綜藝播出以後，罵人的迅速被打臉，又因為在節目裡的表現，迅速吸了一大批粉絲。

這會刷到這條熱搜，眾人都好奇地點了進去。

然後，他們跪著出來了。

【哪個大神科普一下，他做對了嗎？】

【臥槽，這卷子略眼熟，等我放大瞧瞧。】

【……是我，我回來了，我反復對比了試卷，沒錯了，這份卷子是去年江甦的高考卷，能五十分鐘內做完，大題也一題沒漏，正確率還高，我服了。】

【樓上都說了是去年高考卷，抄答案很快奇怪嗎？】

【總有些黑不看全程就來瞎逼逼，卷子是觀眾隨機選的好麼。】

【真‧寶藏男孩，大大不愧是勵志當老師的人。】

與此同時，另一邊。

八卦營銷總部。

營銷團隊的負責人戰戰兢兢站在陸歸遠面前，手裡的平板顯示了微博頁面，熱搜榜上，#遲小圓在線刷題#已經進了前六，還在繼續往上爬。

“陸、陸先生，這通稿，還發嗎？”

陸歸遠臉色陰沉的可怕，聽了話，他一把掃開平板，平板落地，發出“啪”的聲音，屏幕裂了一條大縫。

“還發個屁！”他踹了負責人一腳，“現在全網都知道遲小圓是個學霸，還發學渣通稿？質疑人家學籍？內涵暗箱操作？頂個屁用。”

負責人點頭如搗蒜，“是是是。”

陸歸遠煩死，又踹了負責人一腳，怒氣沖沖地走了。

十分鐘後，一名坐在辦公室最角落位置的女生悄悄拿出手機，編輯了一條短信發送給蔣冬森。

——【通稿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