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舟被老同學——陸堯請到了華耀。

大概猜到陸堯請自己來的原因， 周舟起先有些驚訝， 但很快就壓了下去，他今天來的主要目的， 是遲小圓能參加節目，至於其他的，跟他無關。

“請坐。”陸堯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讓周航給他倒了杯咖啡。他看著周舟，並不拐彎抹角， 直接說道︰“小圓昨天告訴我， 他想參加你的節目。”

周舟面上閃過驚喜， 身體微微向前，“遲老師已經考慮好了？”

陸堯點點頭，沒有多說廢話，“我今天請你來， 是想更具體的了解你的節目，策劃書我看了， 更具體的流程，包括邀請的嘉賓，播放形式等等，我也想請你告訴我。”

他盯著周舟， 辦公室裡安靜極了，只有陸堯指尖敲擊桌面發出的一聲聲沉悶的“咚咚”聲。

“我要確定， 你的節目不會給小圓帶來負面影響。”

陸堯的話裡有警告， 逼人的氣勢也放了出來。

陸堯對遲小圓的在乎， 刷新了周舟的認知，周舟盡管有心裡準備，也結結實實震驚了一把，回過神來，他搖搖頭，“不會的。”

他的初心是做一檔弘揚民樂、民族樂器的節目啊，“你想了解，我可以都告訴你。”

陸堯正襟危坐，“嗯，說。”

陸堯的態度，周舟沒在意，他們曾經是同學，已經習慣了，他沉吟了會，緩緩開口，“節目是由我策劃，B市電視台承辦，一共12期，前六期在國內錄製，後六期會到國外……”

節目取名《傳承》，內容如題，是以“文化傳承、民樂傳承”為宗旨策劃，無劇本，無剪輯，先以直播的形式在各大播放平台播出。

等到12期拍完，剪輯版會在B市衛視，以及美、英、日、韓四個國家衛視播出。

節目內容跟現下當紅的綜藝不同，嚴格算起來，是一個民樂、民族樂器走進校園的活動，用現場教學、現場體驗的方式，讓民族樂器走進普通大眾生活裡，真實接觸，才會喜歡。

12期節目，會帶嘉賓走過12座城市，選取12所代表學校，每所學校抽取5名學生，然後完成兩天一期的錄製。

一期結束時，會以演出的形式收尾，但演出並不會有比拚，而是到藝術中心，進行義演。

“嘉賓固定，包括遲老師在內，一共五人，剩下四人分別是蕭禾、洛書然、張天霖、喬素。”周舟說，“蕭禾、洛書然、張天霖都是有名的藝術家，喬素是秦嬌的弟子，秦嬌身體原因無法參加，他來代替秦嬌。”

陸堯忽然問︰“哪些城市和國家？”

周舟也一一回答了。

陸堯點點頭，“我知道了。”他看著周舟，“如果踫到你們無法解決的事，告訴我，另外，錄製開始後，我需要你們的行程表。”

周舟沒有拒絕。

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三下後，門被打開，楊軒走了進來，“陸小堯。”

他的目光落到周舟身上時，還是覺得眼熟，“你……”稍時，他突然“啊”了聲，終於想了起來，“是你！”

周舟有點茫然，“你是？”

“我爸是楊文項。”楊軒走到單人沙發坐下，“幾個月前，你來找我爸贊助你的節目，記起來了嗎？”

有楊氏的贊助，周舟這個節目，才會這麼財大氣粗，不缺經費。

從周航手裡接過果盤和咖啡，他喝了一口，“我上次好像就見過你，對了，你是來跟陸小堯談合作嗎？請藝人？我記得你的節目主要是為了宣傳民樂和民族樂器的吧……藝人的話，江明月嗎？”

“不是。”周舟說，“我是來談遲老師的事。”

“遲老師……啊，遲小圓。”楊軒說完又是一愣，驚訝地看向陸堯，“陸小堯，遲小圓這是要出道嗎？”

“小圓想當老師。”陸堯說。

“對哦，他好像一直這麼說，都為這目標參加高考了。”

示意周舟可以離開，陸堯起身回到辦公桌後坐下，繼續處理文件，頭也沒抬問楊軒，“你怎麼來了？”

“來找你聊聊天，順便告訴你一件事，”等周舟走了，楊軒才說，“你有一個新的相親對象了。”

陸堯手頓了下，抬起頭，“我不會相親了。”

他有遲小圓了。

“不是我要給你介紹，是我剛看完爺爺過來，爺爺告訴我的，他還給我看了照片。”楊軒晃了晃手機，“估計你馬上就能接到電話。”

他的話音落下，陸堯的手機就真的響了。

“……”

陸堯面無表情地掃了楊軒一眼，接了起來。

等陸堯拒絕了相親，跟陸爺爺聊完掛了電話，楊軒才開口，“確定了？遲小圓？”

“我喜歡他，很喜歡。”說話時，陸堯的眉宇間盡是溫柔，他注視擺在辦公桌上的，他跟遲小圓在迪士尼餐廳的合影，笑意染上了眼角，整個人的氣場，頃刻柔和下來。

好友近來有十分明顯的變化，笑容多了，說話也多了，還解開了心結，願意進遊樂園……這些都讓楊軒十分高興。忽然，楊軒想起什麼，輕聲問︰“你們還沒正式交往嗎？”

他了解好友，依陸小堯的性格，如果交往了，一定會第一時間告訴陸爺爺。

陸爺爺顯然並不知情。

想到一種可能，楊軒望著好友，“陸小堯，你不會是……根本沒告白吧？”

陸堯沒否認。

“我的天！”楊軒快步走到陸堯面前，緊緊盯著他，“陸小堯，你在想什麼呢？”

陸堯的語氣很溫和，“小圓不懂什麼是喜歡。”太急了，會嚇到他。

來日方長。

他不著急。

楊軒︰“……”

陸堯不著急，楊軒替他急。

趁熱打鐵啊，而且一直不告白，如果期間遲小圓有了喜歡的人怎麼辦？

……機率雖然不是很大，但萬一呢？

楊軒覺得有必要為好友做點事，不然以陸小堯現在的速度，猴年馬月才能脫單，跟遲小圓在一起？

不懂什麼是喜歡，那就讓他懂就好了！

—

蕭禾的生日在九月，已經近了。

遲小圓後面參加節目錄製，會沒時間，他就把原先的一星期兩次課，換成了一星期五次。

剩下兩天周末，他要陪陸堯呀。

遲小圓今天精神了，又恢復了以往的活力，老人看了，笑眯眯的，“小老師，心情好啦？”

遲小圓很開心，“陸堯回來啦！”

這回答有些跳，老人花了點時間才明白過來，“你昨天情緒不高，是因為陸堯不在啊。”

“嗯。”遲小圓摸摸胸口，坦率地說，“不知道為什麼，他不在，這裡就空空的，時間也變得慢了，做什麼都無聊。”眉眼彎起來，他又笑了，“現在好了。”

老人看著遲小圓，見他歡喜的模樣，周身洋溢著“喜歡”的氣息，笑容更深了。

看來小老師很喜歡那個叫陸堯的人呢。

“年輕真好啊。”他感慨。

“嗯？”

“沒什麼，小老師，我們開始吧。”

調好琴音，遲小圓點頭︰“嗯，今天要快點，陸堯答應帶我去吃好吃的！”

楊軒從陸堯嘴裡套到話，趕來街心公園的時候，遲小圓剛教完老人，高高興興收拾東西，準備去找陸堯。

楊軒進亭子，攔住了他。

“你怎麼來了？”遲小圓手上沒停，開心地收拾東西，看到楊軒，問了他一句。

“來找你呀。”看著遲小圓歡歡喜喜，開開心心的模樣，楊軒心底升起了些許愧疚，可如果不刺激一下遲小圓，好友的戀情什麼時候才能開花結果？

這麼多年，陸小堯終於有了喜歡，想在一起的人，願意從過去走出來……他必須幫忙！

對不起啊。

楊軒默默在心裡道歉了好幾遍，然後對遲小圓說︰“我剛從陸小堯那裡過來，他讓我帶你去餐廳，他晚上有事，不能帶你去了。”

說完，楊軒就目不轉楮注視著遲小圓，不放過遲小圓臉上的任何表情。

遲小圓收拾的動作一點點慢下來，最後停住了，他抬起頭，興奮的表情變成了不解，“什麼事呀？”他拿起手機，劃開屏幕，沒消息呢。“工作嗎？開會呀？”他追問楊軒。

楊軒咳了一聲，心腸一狠，“相親。”

遲小圓怔住了。

“相……親？”聲音卡在喉嚨裡，很輕很輕，半晌，遲小圓睜大眼楮，又朝楊軒走了一步，不可置信問，“陸堯去相親了？”

相親，所以陸堯還是要結婚的嗎？

可陸堯答應過他不結的啊。

騙……他嗎？

思緒瞬間變得亂七八糟，遲小圓暫時挪不出理智去分析楊軒這番話的真實性，他隻覺得好難過，胸口悶悶的，不舒服極了，心臟好疼，鼻頭、眼楮酸酸澀澀的，一句話都不想說了。

毫無征兆，一滴眼淚從遲小圓的眼眶裡掉了下來。

“騙子！”遲小圓說。

陸堯是騙子！

轉身跑到旁邊坐下，遲小圓大口大口呼吸著，兩手抱著腿，臉也埋了進去，整個人在發抖。

忽然，老人驚呼了一聲。

“小老師！”

楊軒本來就心虛，被老人的聲音嚇了一跳，下意識往遲小圓看過去，這一看，立刻沖了過去。

遲小圓的左手抓在右手的手臂上，因為太用力，指甲都刺進了手臂的肉裡，一滴血從白皙的肌膚滑下，鮮紅刺目。

“遲小圓！”楊軒想掰開遲小圓抓著手臂的那隻手，可遲小圓太用力了，任他怎麼掰，都掰不開。

怎麼辦？

楊軒望著遲小圓難過的樣子，心裡一陣陣嘆氣，如果這個反應不是喜歡，那怎麼樣才是喜歡啊？

不僅哭了，還弄傷了自己。

分明喜歡到不行。

楊軒試出了遲小圓的真心，剩下的，就是怎麼讓遲小圓明白“喜歡”，不過現在要做的是……

“對不起。”楊軒蹲在遲小圓身邊，認真道歉，“其實，我是騙你的。”

“爺爺本來是安排陸小堯相親的，但陸小堯已經拒絕了，也跟爺爺說以後不會再相親，我只是……”見遲小圓猛地抬起頭，楊軒差點沒一屁股坐地上去。

他卡頓一下，才繼續往下說︰“我是想弄明白你到底喜不喜歡陸小堯，才撒謊騙你的。”

老人︰“……”

老人氣得用力敲了下楊軒的腦袋，“你這小孩，這種事能撒謊？你不會直接問啊！”

楊軒脾氣好，老人打他，他不氣，也沒解釋，又一次道歉︰“對不起，遲小圓。”

不過很值得，楊軒心想。

遲小圓眼楮紅紅的，他擰著眉，茫然又疑惑，松開掐著手臂的手，放在胸口的位置，“喜歡？”他低聲喃喃，又重復了一遍，語氣懵懂極了，“這種心情，是喜歡嗎？”

他……喜歡陸堯？

聞言，楊軒眼楮亮了，“當然是喜歡！你喜歡陸小堯，所以你聽到他要去相親，才會難過啊。”

“可是……”陸堯是人類啊。

妖怎麼會喜歡人類？

他只是太依賴陸堯了……吧？

“沒有可是，你一定是喜歡陸小堯的。”楊軒觀察遲小圓的神色，又說，“我問你，你能接受陸堯跟其他人牽手、擁抱、接吻……各種親密接觸嗎？他身邊的位置不是你，你能祝福他嗎？”

他加重了語氣，一字一句問道︰“你能接受，陸堯離開你嗎？”

遲小圓本能地搖頭，陸堯只是去出差，只是離開幾天，他就覺得時間過得特別特別慢，24小時那麼難熬，時時刻刻都在想陸堯，做什麼都提不起精神，如果陸堯離開了……他絕對會難受死的！

楊軒仿佛已經看到勝利在向他招手，他再接再厲，認真篤定地說︰“遲小圓，你喜歡陸堯！”

喜歡？

喜歡……嗎？

遲小圓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心裡有一個聲音越來越大，幫他贊同了楊軒的話。

是喜歡！

喜歡的！

遲小圓忽然跳了起來，東西也不收拾，轉身就跑，他的速度太快，跟一陣風似的，瞬間就沒了人影。

望著遲小圓離開的背影，楊軒嘴角翹了起來，否提多高興。

陸小堯，這次你不得好好感謝我！

遲小圓一路跑得飛快，甚至用上了法術，他迫不及待想明白自己對陸堯的感情。

這很重要。

他想見陸堯。

以最快的速度來到華耀，周航看到他，剛想說話，嘴巴才張開，遲小圓已經頭也不回地跑了。

周航︰？？？

“砰——”

遲小圓推開陸堯辦公室的門，站在門口喘了一口氣，然後直視著陸堯的眼楮，一步步走過去。

“小圓？”陸堯停下手頭的工作，站了起來，“你怎麼跑得這麼著急？發生什麼了？”

示意跟過來的周航關門，陸堯走到遲小圓面前，看他汗流浹背，臉頰也因為劇烈運動變得紅通通，從口袋裡拿出手帕，溫柔地替他擦乾淨臉上、脖子的汗。

“陸堯。”

遲小圓軟軟喊了聲，就仰著頭讓陸堯幫他擦，一直看著陸堯，澄澈的明眸裡，仿佛有千言萬語。

“我在。”陸堯溫聲回應。

見遲小圓的衣服也濕了，陸堯緊了緊眉頭，牽起遲小圓的手，帶他進到旁邊的休息室。

找出一套自己的睡衣交給遲小圓，陸堯說︰“先把濕衣服換下來，有話我們待會再說好不好？”

衣服沾了汗，貼在身上，是黏糊糊的。

但遲小圓接過衣服，卻沒有換，他抱著衣服，抬著頭，安靜地凝視陸堯。

陸堯摸了摸他的頭髮，“怎麼了？”

遲小圓騰出一隻手，按在心臟的位置，一眨不眨地望著陸堯，眼底全是信任和依賴，緩緩開口。

“陸堯，我是不是，喜歡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