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喜歡你？”——這句反問的句式其實很奇怪， 可遲小圓信任陸堯，就變得合理了。

遲小圓是妖， 六百年來， 也一直被保護的很好， 他在山上，沒喜歡過任何人，不知道什麼是喜歡， 他唯一確定的是， 陸堯於他而言是不同的， 很特別。

楊軒告訴他， 他喜歡陸堯。

心底有個聲音也告訴他， 他喜歡陸堯。

可他明明不知道什麼是喜歡，喜歡，又是什麼感覺？

所以， 他詢問陸堯，想得到答案，他相信陸堯， 信任陸堯。

見陸堯沒回答，遲小圓往前走了一步，跟陸堯靠在一起，距離幾乎縮短為零。“陸堯， 我喜歡你嗎？”他又問了一次。

陸堯喉頭滾了滾， 定定地看著遲小圓， 眸色深邃如海， 一點一點，仿佛要把遲小圓吸進去。

“小圓……”真的能把遲小圓拉向自己嗎？要給出肯定的答案嗎？克制住心底的欲望，陸堯柔聲說，“乖，先把衣服換了，忽冷忽熱，會生病的。”

“不。”

遲小圓認真說︰“楊軒說，你去相親我會難過，覺得心臟不舒服，會疼，是因為我喜歡你；他問我，如果你身邊出現了其他人，我能不能祝福你；你如果離開了，我能不能接受……”

他用力搖搖頭，“不可以，我不能祝福你，也不接受你離開，你是我的呀。”

“小圓。”陸堯的聲音很輕。

遲小圓緊緊盯著陸堯，很固執，“我喜歡你嗎？”

陸堯攥緊了手，肯定的話已經到了嘴邊，卻遲遲沒有說出來。他真的能自私地給出“喜歡”這個答案嗎？

遲小圓是真的喜歡他嗎？

還是只是……被影響了？

陸堯低著頭，目不轉楮地看著，目光深深沉沉，眸色深邃，瞳孔裡唯有遲小圓的倒影。

他望著遲小圓臉上的每一點細微表情，最後望進遲小圓的眼楮深處。

那雙單純、清澈、明亮的眼楮裡，也只有他。

所以，那又怎麼樣呢？

給出否認問題的答案，欺騙遲小圓，才是自私的。

遲小圓看他的眼神，跟他是一樣的。

陸堯笑了，牽起遲小圓的手，將他拉到床邊，兩人一起坐下，給出了答案，“嗯，喜歡啊。”

輕輕吻了吻遲小圓的額頭，又往下，吻到眉心、眼楮，鼻尖，最後一個輕柔的吻，落在了遲小圓的嘴角，“我喜歡小圓，小圓也喜歡我。”

張開雙臂，擁住遲小圓，陸堯輕嘆了一聲，懷裡已經擁有了全世界，“小圓，我喜歡你。”

遲小圓靠在陸堯懷裡，聽完話，這才發現他是緊張的，害怕得到否定的答案。

松了一口氣，遲小圓傻笑起來，嘿嘿的，他枕在陸堯肩頭，腦袋調皮地動來動去，“你再多說一遍。”

陸堯說喜歡他，他好高興。

腳下像踩在棉花上面，軟乎乎，飄飄然，心裡好像有鮮花盛開，香味甜甜的。

還想聽，想聽很多很多遍。

終於不用再悄悄偷親了，陸堯正大光明的側頭親親遲小圓，語氣溫柔極了，一遍遍地說——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遲小圓豎起耳朵聽得認真，嘴角的梨渦都露了出來，笑容燦爛極了，他的臉頰有一點點燙，又滿心只剩下歡喜。

從陸堯懷裡退出來，他抬起頭，“嗯！”

亮晶晶地看著陸堯，根本舍不得移開目光，“我也喜歡你。”歪了歪頭，他又把“也”換成了“很”，重復強調了一遍，“我很喜歡你。”想想覺得不夠，又換成︰“我最喜歡你！”

這樣遲小圓滿意了，他向來隨性，告白完只有一丟丟的不好意思，很快就消失了。

重新撲到陸堯懷裡，被陸堯兩手一攬，抱起坐在自己腿上，變成他仰視，遲小圓俯視的狀態。

“小圓。”他輕輕地喊，沙啞的聲線藏著他克制了許久的欲-望。

遲小圓低下頭笑眯眯地應聲，視線在陸堯臉上轉了一圈又一圈，“我們現在是伴侶嗎？”

陸堯抓著他的手放在嘴邊親了親，“是。”

“那……”他想起在電視劇裡看到的詞，軟軟地喊了一聲，超級甜，“男朋友。”

他晃了晃腳，“這個叫法對不對。”

“對。”陸堯一隻手抱著遲小圓縴細的腰肢，固定著他，不讓他因為亂動掉下去，熱乎乎的掌心貼在遲小圓的腰上，熱量隔著一層薄薄的T恤透到肌膚上，遲小圓覺得腰上一塊熱熱的。

覺得有些熱，遲小圓扭了扭，然後又喊了一聲，“男朋友。”

他垂眸注視著陸堯，看著那張稜角分明，帥氣十足的臉，心裡湧起了一陣陣小得意。

“男朋友你長得真好看。”甜甜軟軟，帶出一串撒嬌的小尾音。

陸堯的聲音更低沉了些，“喜歡我的長相？”

遲小圓坦率地回答︰“喜歡！”他又抬起一隻手摸摸自己的臉，“我長得太可愛了。”

說完，似乎覺得嘴唇有些乾，舌頭伸出來舔了舔，隨後不太好意思地笑了。

陸堯看著遲小圓舌頭舔過，變得濕潤的唇瓣，眼楮暗了暗，忍不住伸出手，摸上遲小圓的唇瓣，指腹覆在柔軟的唇上，他的嗓音低沉沙啞，“小圓，我能吻你嗎？”

“吻？”腦海裡閃過自己看過的電視劇畫面，他睜大雙眼，下一秒，他又問，“會很舒服嗎？”

電視劇裡主角們接吻就很舒服啊。

陸堯愣了下，嘴角勾了起來，“很舒服。”

遲小圓聽完，眼楮亮亮的，嘴巴主動地撅了起來，“那親親。”

怎麼抗拒的了？

松開攬在遲小圓腰上的手，轉而按住他的頭，壓向自己，嘴唇踫到遲小圓軟軟的唇瓣，陸堯費盡力氣，才克制自己，不狠狠地吻上去。

鼻尖相觸，鼻息交融，陸堯含著遲小圓的唇瓣，輕輕吮-吸，溫暖的舌頭伸出來，撬開遲小圓的牙齒，靈活地探進去，舌尖拂過牙齦、上顎，最後追到遲小圓的舌頭，勾住了它。

遲小圓一開始還能思考，但漸漸就迷迷糊糊了。

他只是低著頭，張著嘴，乖乖地被吻，當陸堯的舌頭進到他的口腔，踫到他的舌頭的時候，他下意識退了下，後一瞬，就被追上，緊緊纏住。

他發出“唔唔”的聲音，腰都軟了，一隻手搭在陸堯肩上，另一隻手被陸堯牽著，十指相扣。

遲小圓有種靈魂出竅的感覺。

靈魂飄啊飄，腳下軟軟的棉花，他蕩來蕩去的。

許久，陸堯稍稍松開了些，但唇瓣依舊貼著遲小圓的唇瓣，他的氣也有些喘，“會難受嗎？”

遲小圓眨眨眼，坦率又真誠，“不會，很舒服！”

舌頭伸出來舔了舔，舔到陸堯的嘴唇，他又“啾”了一口，無意識撩人，“是甜的。”

抱著遲小圓的腰，猛地反轉，陸堯將他壓在床上，手撐在遲小圓的臉頰旁邊，“還要親嗎？”

他的眼神變得有些危險。

遲小圓一點也沒覺得這個姿勢危險，他望著陸堯，老老實實點頭，“要，再親一次。”

陸堯喉結動了動，再不壓抑自己，傾身吻了上去。

遲小圓率真，舒服了、喜歡了，從來不會隱瞞，撩的陸堯每每情不自禁。

於是剛在一起的兩人在休息室玩了半天的親親，等從休息室出來，嘴唇都有些紅腫。

雖然沒黏在一起了，可空氣還是在冒粉色泡泡，對視一眼，都是甜蜜溫馨。

周航進來送文件，被這充滿了粉色泡泡的辦公室嚇了一跳，老板這是……成功脫單了？悄悄打量會自家老板，又打量會遲小圓，周航一隻26年“高齡”單身狗，酸了。

遲小圓兩隻手捧著臉，笑眯眯地看著陸堯，一眨不眨的，臉上掛著傻兮兮的笑，甜蜜蜜的。

“男朋友。”黏糊小尾音。

“嗯？”陸堯抬起頭。

遲小圓笑了下，搖搖頭，“我叫叫你呀。”摸摸耳朵，怎麼覺得陸堯的聲音那麼好聽呢。

陸堯寵溺地看了他一眼，“乖，再等我半個小時。”

遲小圓晃晃腿，“沒關系呀，你忙。”說完，他繼續盯著陸堯看，仿佛怎麼看都看不夠。

—

楊軒帶著遲小圓的背包和琴過來時，正巧看到周航坐在位置上發呆，一臉單身狗的檸檬酸。

他沒像往常，直接朝好友的辦公室走去，而是腳下拐個彎，溜溜達達到了周航面前。

“周航。”

等周航回神，楊軒彎下腰，壓低聲音問︰“陸小堯跟遲小圓，現在怎麼？”

他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把握肯定沒問題，但剩下的百分零點一……先確定一下比較安全！

周航不負楊軒期待，給出了一個字，勝過千言萬語，“甜。”

楊軒喜不自勝，大手一揮，把自己的卡丟給周航，“你們的晚飯我請客，再送你們一人一份禮物，自己去挑，不用給我省。”他開心啊，“陸小堯終於脫單了，要慶祝，好事！”

周航一瞬間從檸檬人回歸正常，揚起標準的八顆牙笑容，“謝謝楊少。”

楊軒擺擺手，哼著歌，背著包，抱著琴，往陸堯的辦公室走，快到辦公室門口，他的腳步緩下來，悄無聲息地挪到辦公室前，耳朵貼了上去。

先聽聽，萬一在做什麼少兒不宜的事，讓他給打斷，就罪過大發了。

可惜他不知道有遲小圓這個“bug”。

楊軒剛到公司，遲小圓就聽到有人喊他了，他的動靜再小，在遲小圓的耳朵裡也是無限放大，所以他耳朵剛貼到門上，“　噠”一聲，門就從裡頭開了。

遲小圓站在門後，板著臉，“你在乾嗎？”

楊軒騙他，他還生氣呢。

“咳。”握拳放到唇邊，楊軒尷尬地咳嗽，演技超級差，“沒、沒什麼。”低頭掃到自己抱著的琴，他說︰“我是來送琴的，你落在公園了。”

遲小圓恩怨分明，接過琴和包，“謝謝。”

楊軒探了探頭，比了一個進的手勢，“我能進去嗎？”

遲小圓側過身。

進到辦公室，楊軒剛要坐下，屁股還沒沾到沙發邊邊，陸堯就抬起頭，冷冷的眼神掃過去。

“……”

屁股停在空中，楊軒重新站起來，察言觀色道︰“我錯了，我鄭重道歉。”好友明顯生氣了。

遲小圓放下琴，抱著手臂哼哼。

氣氛有點點不對。

真的脫單了嗎？還是他太理想化了？

楊軒看看遲小圓，又看看好友，忍不住說︰“我快憋死了，你們能不能先告訴我在一起沒？告白沒？脫單沒？”不然他費盡心思整這麼一出，剛才還被老人訓了一頓，有點點虧哦。

遲小圓哼了一聲，下巴揚起來，語氣夾雜著炫耀，“陸堯現在是我男朋友。”

“真的？”

“哼。”

楊軒高興極了，他又道了一次歉，然後說︰“你不原諒我沒關系，跟陸小堯好好過就行了。”

遲小圓盤腿坐著，抱著一碟車厘子慢慢吃，“我們會好好的。”

陸堯忽然說︰“兩個月。”筆頭敲敲桌面，發出沉悶的聲音，“高考成績出來以後，小圓要開始拍攝節目，為期兩個月。

你來負責小圓所有的服飾搭配，另外，寫一百遍‘對不起’，毛筆字。”

“……”天要塌了！

“陸小堯，服飾搭配這個沒問題，但一百遍的大字換一個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討厭寫字啊！”楊軒快哭了，明明他是幫忙啊，現在這個結果也是好的，他之前想得美美的感謝呢！

“陸小堯，陸堯，好友，摯友……”楊軒雙手合十做拜托狀，“不然我來負責遲小圓的早中晚三餐？我全程跟著當助理也行，就千萬別讓我拿毛筆寫字，我哭給你看，真哭了——”

可惜陸堯十分冷酷無情。

楊軒……楊軒枯了。

遲小圓偷偷地笑，嘴角揚了起來，他看著楊軒，哼哼兩聲以後，把一碟的車厘子遞給他，不生氣了，“吃嗎？”

楊軒委屈弱小無助，他看著車厘子，又想著一百遍的大字，化悲憤為食欲︰“吃！”

陸堯突然又說︰“謝謝。”

楊軒嘴巴包著一顆車厘子，眼楮彎了起來，“不客氣，兄弟嘛。”

—

江明月回山上了。

沿著一條人類無法看見的上山路，穿過層層結界，他站在了一個世外桃源的入口。

腳邊，是一條不知源頭、不知盡頭的澄澈的溪水，陽光下，波光粼粼閃著光芒，溪底鋪滿鵝卵石，手掌大的小魚遊來遊去，偶爾躍出水面，畫出一道彩虹。

山中沒有四季，只有春天，百花齊放，落英繽紛，一條小路走到盡頭，是稀松的房屋建築。

走過橫跨在小溪上的拱橋，橋那頭棲息在樹上的一隻鳥開口，“老大，你怎麼回來了？”拍著翅膀飛起來，他落在江明月的肩膀上。

這隻鳥還不能化形，江明月問，“爺爺呢？”

“大人在湖邊垂釣，自從小圓下山以後，他就經常去那裡。”

“嗯。”

腳下一轉，江明月踏上另外一條路，穿過桃林，到達一個巨大的湖旁。一名穿著月色長袍的青年背對著他，一動不動地坐在大石頭上，他的旁邊放著一個木桶，腳邊，固定著一桿魚竿。

遲雨沒回頭，“回來了？”

“爺爺。”江明月走過去，在遲雨身邊坐下，微風習習，吹起了他的披肩的長發，遮住了他眉眼的神色。

“圓圓還好嗎？會不會習慣？”

“很好。”

“很好你上山來幹嘛？”遲雨轉頭，一雙平靜的眼楮仿佛能穿透江明月的內心，“發生什麼了？”

“果然瞞不住您。”江明月嘆了一聲，從遲小圓下山開始，言簡意賅地說了一遍，漸漸的，他的聲音緩下來，眉頭也皺了起來，“爺爺，圓圓跟人類定下約定，跟人類的命運綁在一起，他們相處的模式，太曖昧了，如果……如果圓圓也走上那條路，怎麼辦？人妖殊……”

“明月。”打斷江明月的話，遲雨問，“你想問我有沒有辦法阻止嗎？”

江明月抬頭，“至少，阻止他們生出情愫。”

“沒用的。”遲雨搖頭，一雙眼裡，似有悲天憫人閃過，“妖跟人類一樣，命運是注定的。”

“但……”

遲雨擺擺手，示意江明月先別說話，魚鉤動了，是魚上鉤了。將魚拉上來，放到一旁的桶裡，他問︰“留下來吃飯吧？你也很多年，沒吃爺爺做的東西了。”

“爺爺！”江明月有點生氣。

遲雨偏頭，緩聲說︰“明月，人妖殊途沒有錯，我也知道你曾經……你不希望小圓跟你一樣。”

他嘆氣，“但是，小圓跟你，甚至我都是不同的，他是一隻特別的妖，他有自己的命運。”從那天開始，就注定了。

遲雨也有些懊惱，“這件事上，我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