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小圓早就聽到對話了，所以等陸堯的腳步聲停在身後， 就放下彈琴的手， 轉身跳到他身上。

陸堯猝不及防，險些被撲倒沒能抱住遲小圓， 穩住以後彈了下他的腦門，“很危險。”

“不危險。”遲小圓掛在陸堯身上， “因為你在呀， 肯定會接住我。”

陸堯下來的時候， 徐管家已經叫走了所有傭人， 偌大的客廳燈光全開，溫暖的燈光下， 只有他們兩個人。

還有一隻小香豬和一隻布偶貓。

仿佛一家四口。

陸堯愣了下，低頭很輕地親了遲小圓的臉頰一下，不敢用力。

遲小圓撲騰地從陸堯懷裡下來， 雙腳落地， 他抬起頭， “男朋友， 你想要什麼禮物呢？”

牽著他走到沙發坐下，又將人抱到腿上， 陸堯輕聲問︰“什麼禮物？”

“生日禮物呀。”遲小圓捏著陸堯手臂上的肌肉玩，“管家大叔說， 你這十八年來， 再沒有過過生日。”另一隻手很輕地摸了摸陸堯的頭， 他望進陸堯的眼底深處， 語氣輕輕緩緩，如春季和煦的微風︰“今年的生日，讓我陪你過好嗎？然後不止是今年，以後每一年的生日，我都會幫你過！”

他笑了，嘴角翹起，眼睫彎彎，“我們用新的、幸福的記憶覆蓋那段悲傷的記憶好不好？”

章芸受到懲罰以後，陸堯心底對母親死亡的愧疚，確實減少了一些，但還沒完全消失。

傅雅是想給陸堯過生日才從醫院跑出來這件事是事實。

哪怕……哪怕裡頭也有章芸故意讓人刺激她的成分在。

陸堯的生日在七月十號，只有幾天了，陸爺爺今天給他打電話，其實說了兩件事，一件是想見遲小圓，另外一件，是生日。

然而陸堯還是不願意過生日。

迎著遲小圓的目光，陸堯率先移開視線，他攬著遲小圓腰的手攥緊，沉默不語。

“男朋友，你這樣不行。”遲小圓兩手張開，“啪”地一聲拍在陸堯的臉頰，用力把他腦袋轉過來，凝望著他，“我們說話的時候，你要看著我哦。”

他露出奶凶奶凶的表情，“不然我會生氣啊，24小時內哄不好的那種。”

陸堯拉下臉頰上的手，握在手心，“小圓，我不過生日。”

他的聲音很輕，“我沒辦法。”

“所以才要創造幸福的回憶。”遲小圓看著他，“你的人生還很長很長，不能一直困在那天，要往前走。”說這些大道理實在難為遲小圓了，他磕磕絆絆的，“我剛才看了相冊，出事以後你有再看過嗎？”

他了解陸堯，幾乎是篤定的，“你肯定沒再踫過它。”

陸堯沉默。

就像遲小圓說的，陸堯確實再沒有踫過相冊。

連九歲以後的那些照片，都是因為楊軒軟磨硬泡、陸爺爺強烈要求，他才願意拍的。

“看吧。”遲小圓從陸堯腿上跳下來，轉到茶幾對面另一個沙發，拿起相冊，又重新跑回來。

“男朋友，再陪我看一遍好嗎？”遲小圓晃了晃手裡的相冊。

陸堯抬頭，對上遲小圓含笑的一雙眼楮，拒絕的話，無法說出口。他對遲小圓沒轍。

許久，他點頭，“好。”

遲小圓開心地比個剪刀手，貼著陸堯坐下，兩人肩並肩，腳踫著腳。相冊放在大腿上，遲小圓側過頭，“男朋友，我打開了？”

“……嗯。”

隨著相冊翻開，陸堯也打開了兒時的記憶。

遲小圓的語氣很輕柔，用軟軟的語調，緩聲說︰“你媽媽是個很溫柔、優秀的人，她非常非常愛你，這本相冊的大半部分，都是她為你做的，裡頭全部是你最美好的記憶……”

直到九歲以前，傅雅跟陸堯有很多很多的合照。

照片裡，母子兩人都笑得很燦爛。

偶爾有一張小小的陸堯傷心哭泣的照片，旁邊一定有傅雅，眼神溫柔地安慰他。

那時的陸堯，是在母親寵溺呵護下，可以盡情放肆的孩子，他跟所有同齡的孩子一樣，會玩、會鬧，會撒嬌，會調皮搗蛋。

但同樣的，傅雅教會那時的陸堯懂事、愛人、禮貌，這些記憶，都深深鐫刻在記憶裡。

然後，陸堯漸漸長大，沒有變壞，越來越好，成了一個優秀的大人。

相冊翻到最後一頁，是在迪士尼的合照。

陸堯怔怔地看著照片。

這張照片，也被陸堯放在辦公室裡，他每次一抬頭就能看到，每次看完，都會覺得很溫暖。

陸堯轉頭，從過去回到現實，面前是遲小圓最燦爛的笑容。

遲小圓湊上去親了親他的臉頰，抓著他的手，五指一根根塞進他的指縫裡，緊緊扣住，“陸堯。”緊跟著又喊︰“男朋友。”

他嘴角的梨渦露出來，濃密縴細的睫毛下，是一雙如星空般耀眼的眼楮，“讓我陪你過吧？”

拍了拍相冊，指了指合照旁邊空白的位置，“從這裡開始，翻新的一篇，我們一起創造更幸福的記憶。”遲小圓注視陸堯，跟他對視，再一次詢問︰“好嗎？”

陸堯忽然伸手，緊緊抱住遲小圓，將頭深深埋在遲小圓的肩胛。

他很安靜，沒有說話。

“男朋友，親親就不難過了哦。”遲小圓親了下陸堯的耳朵，兩手環抱著他，掌心一下一下，很輕地拍打陸堯的背脊。

稍時，他又抬起手，摸上陸堯的頭。

忽然察覺到二樓望過來的視線，遲小圓抬眸。

陸爺爺站在二樓，徐管家站在他身邊，兩位老人都看著他們，陸爺爺朝遲小圓，微微頷首。

他幾乎是呢喃的聲音傳到遲小圓耳朵裡，遲小圓望著他們，笑了。

——陸爺爺說︰謝謝。

盡管陸堯到最後，還是沒有直接同意過生日，但他回應了遲小圓，“我會考慮。”

沒直接拒絕就是進了一大步！

遲小圓更加不會輕言放棄。

於是。

“男朋友，過嘛過嘛。”——他將剛洗完澡的陸堯堵在浴室裡。

“男朋友，你想要什麼禮物呢？”——他捧著臉，蹲在吹頭髮的陸堯身邊。

“男朋友，男朋友！”——他倒在大床上，滾來滾去地撒嬌。

遲小圓不依不饒，不停翻滾，腳丫子時不時蹭到陸堯小腿，還趴到陸堯身上，胸口一小塊白皙的肌膚露在陸堯眼底。

他身上是跟陸堯一模一樣的沐浴露的香味，可是從遲小圓身上飄出來，總透著一絲甜。

遲小圓的撒嬌大法，撩的陸堯完全靜不下心，他平躺在床上，閉著眼數羊，想盡量忽視旁邊傳來的軟和的語調，以及時不時的踫觸。

然而，他精神十足，更是生機勃勃地挺了半天。

陸堯︰“……”

等遲小圓滾到身邊，陸堯忽然伸手抱住他，然後翻身，壓在他身上，不等遲小圓反應過來，就低頭吻上去，堵住那張停不下來的嘴巴。

遲小圓眼楮瞪得圓溜溜。

分開一點點，舔了舔遲小圓的唇瓣，陸堯輕笑著，聲音很輕，“小圓，閉上眼楮。”

遲小圓很乖地閉上，嘴巴又撅了起來。

“還要。”小尾音揚著，甜甜軟軟的，勾的人心顫。

陸堯再次親了上去，這次的親吻，一改往日的溫柔，變得攻擊性極強，兩人交纏了許久，遲小圓身體變得軟綿綿，大腦暈乎乎，臉頰飄起紅暈，紅撲撲的。他覺得自己快窒息了！

感覺腿上被什麼東西抵著，遲小圓茫然地睜開眼楮。

然後，手在被子裡一抓。

遲小圓︰？？？

陸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他望著身下的遲小圓，那雙澄澈的眸子裡，是不解和懵懂。

“小壞蛋。”親昵地罵了一句，又咬了遲小圓嘴唇一口，陸堯松開他，轉而在他的肩膀、鎖骨親了幾下，從床上坐起來。

遲小圓下意識揪住陸堯的衣擺，過了幾秒，仿佛發現新大陸，“男朋友，你是加加加大號啊！”

遲小圓完全處在震驚中，但思緒有點跑偏。

陸堯回頭，嘆了口氣。

曲起手指，彈了下遲小圓的腦門，視線落在被他吻的通紅的嘴唇上，陸堯的聲音低沉、暗啞，“乖，你先睡。”

“那你呢？”遲小圓揉揉耳朵，覺得陸堯的聲音讓他從心底裡開始酥麻起來。

“我去一趟洗手間。”

遲小圓“哦”了一聲，卻還是揪著他的衣服，“那生日呢！”他還沒放棄這件事。

被遲小圓期待地望著，又看著他堅持不懈的模樣，陸堯拒絕的話再說不出口。

抓起他的手，放在嘴邊親了親，陸堯終於點了頭，“好。”

遲小圓嘿嘿地笑，高興極了，抱著被子滾了兩圈，他雙眸亮晶晶地注視著陸堯，“嗯！”

陸堯去解決問題，遲小圓興奮地蹬蹬腿，忍不住誇自己——我簡直宇宙第一超級無敵棒。

左滾一圈，右滾一圈，遲小圓抱著被子坐起來。

陸堯怎麼還沒出來呢？

那……偷偷聽一下？

遲小圓靜下心，側耳傾聽，聽到浴室裡傳來陸堯壓抑的喘息聲，想起上次，他更好奇了。

陸堯到底在做什麼呀？

這次他一定要等陸堯出來問清楚。

陸堯從浴室出來時，一抬眼就對上遲小圓充滿好奇的眼神，他怔了怔，“小圓？”

遲小圓盯著陸堯半天，發現加加加大號沒有了，頭頂多了更多的問號。

“男朋友。”等陸堯重新回到床上，遲小圓認真詢問，“你剛才在幹嘛呢？我聽到聲音了哦。”

陸堯正拿著杯水喝，聽完話差點被嗆到，他咳了一聲，臉上浮起一層薄薄的紅。

遲小圓還跟好奇寶寶一樣看著他，歪了歪頭，“嗯？”

拉著遲小圓躺下，關了臥室的大燈，換成暖色的壁燈，陸堯將好奇寶寶遲小圓抱進懷裡，不帶欲-望色彩地吻在他的嘴唇，“我以後再告訴你好嗎？”

“以後？”遲小圓把腳丫子跟陸堯的腳放在一起，“那是什麼時候？”

摸了摸他的臉頰，陸堯說︰“合適的時候。”他溫和地繼續道︰“所以，小圓再等等。”

遲小圓想了想，同意了。

“那好吧。”遲小圓親了陸堯的額頭一下，貫徹落實“晚安吻”的承諾，“睡覺了呀，晚安。”

陸堯抱著他，“晚安。”

—

在S市錄完第二期《傳承》，回到B市時，已經是七月七號。

距離陸堯的生日只剩下三天。

遲小圓還沒想到要送陸堯什麼禮物，他糾結了許久，想得腦袋疼，最終決定找人幫忙。

他認識的人不多，可以算得上朋友的，就幾個。

他一口氣都邀請了出來。

因此，楊軒、蕭老、鄭林玨、周舟都被拉了出來，五人坐在咖啡廳，開起“圓桌會議”。

蕭老跟周舟是“忘年交”，其他人互相都不熟悉，尤其是鄭林玨，除了周舟，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蕭老和楊軒。

他是個小網蟲，自然不會認不出楊軒是誰。

且在得知蕭老是蕭禾的父親，就是自己的師兄以後，他整個人都是懵的。

一時之間，五人的氛圍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楊軒是個小太子，還是第一次在平價咖啡廳坐著，點的咖啡一口都沒踫，不過他的禮儀深深刻在骨子裡，不自在也沒有表現出來。

他率先開口，“你找我們過來，是有什麼事？”

遲小圓托著腮，一隻手拿著小湯杓，一下下攪著咖啡，“生日禮物，要選什麼樣的？”

這還是他第一次給人過生日。

他們是妖，時間對他們來說沒有多大意義，從來不會過生日。

“生日禮物？”楊軒瞪大雙眼，猛地湊近遲小圓，“禮物是要給陸小堯的嗎？”

“嗯啊。”遲小圓很苦惱，“我好不容易讓他同意過生日呢，還說了要創造開心的記憶，但我想不出來要怎麼過……電影、電視、網上都說要給驚喜，但對陸堯來說，什麼是驚喜呢？”

楊軒震驚極了，“真的假的，陸小堯願意過生日了？”

遲小圓點頭，“同意了哦。”他拍拍自己的胸口，驕傲地揚起下巴，“我的功勞。”

楊軒忍不住欣喜和欣慰，好友會同意，就意味著真的放下了，他朝遲小圓豎起大拇指，又說︰“謝謝你……”

遲小圓打斷他的感動，以及後面的長篇大論，一拍桌子，“快幫我想主意。”

楊軒的話全部噎了回去，“……行。”

蕭老說︰“投其所好，小老師，他喜歡什麼？”

遲小圓想說“我”，不過他本能覺得這麼說不太好，到底沒說出口，搖了搖頭。

陸堯喜歡什麼？

第一當然是我和爺爺啦。

第二是工作？

周舟沉思了會，建議，“創造開心記憶的話，旅遊？”

遲小圓往桌上一趴，蔫噠噠的，“他沒空。”陸堯太忙了，根本騰不出一天以上的假期。

鄭林玨弱弱地開口，“那他缺什麼嗎？”

記起他們是討論給陸堯過生日，他又補充︰“……好像，什麼都缺哦，哈哈哈。”

遲小圓視線掃過周舟、蕭老、鄭林玨，嘆氣，“算了，你們自己去玩吧。”

他對鄭林玨說︰“蕭老是你師兄，你們要好好相處。”

說完，他站了起來，垂頭耷腦地走了，他還是去到處逛逛好了，也許就能找到合適的禮物了！

楊軒朝眾人揮揮手，追了出去，他走在遲小圓旁邊，“你去哪裡？”

“給陸堯買禮物呀。”

“我跟你一起。”

坐上車，楊軒偏頭盯著遲小圓，說︰“你現在挺紅的，出門不做偽裝會被粉絲認出來的。”

遲小圓理所當然地說︰“不用呀，不會有粉絲認出我的。”

楊軒皺了下眉，“你跟你哥哥的論調還真是一模一樣。”有什麼想法一閃而過，他沒抓住，又說︰“你們怎麼這麼肯定？”

遲小圓猛地意識了過來，忙補救道︰“我很紅嗎？我不是演員啊。”

他系好安全帶，又回到生日話題，“你跟陸堯很熟，你說陸堯會喜歡什麼呢？”

楊軒思緒被遲小圓帶走了，踩下油門，車開了出去，他邊開車邊說︰“陸小堯最喜歡你了，實在想不出來，你就把自己當禮物送給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