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怎麼待見這些人,陳安修對章時年要請客的事情,還是理智地保持了中立的態度,他相信章時年自有他的處事方法,不需要他的過多干涉,因為怕下雪阻路,他提前就把各種食材都準備妥當了。
「劉哥,待會老張那裡會送二十斤蝦和三十斤小黃花過來,你簽收一下,我現在要下山一趟。」陳安修將最後一份鰻魚起鍋澆上汁,連著剛才做好的山藥羊肉鍋還有黑魚湯一併打包。
「又去看林教授啊?」劉波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了,安修和他小舅真是挺親的,走動也很頻繁,林教授經常在安修這裡住下,安修只要有時間也願意去下山看林教授,聽說林教授之前一直在美國,兩人也沒怎麼相處過,現在還能處成這樣,真是挺難得的。
「是啊,眼看著這兩天又要變天了,今天如果不去,恐怕又要等到下雪之後了。」
「也是,我昨晚看天氣預報,全省都劃到雨雪範圍之內了,我看這次肯定得好好下一場,話說,今年的雨水還真是挺多的。七八月的時候,連著兩個月雨也沒怎麼停過。」
「所以說今年的桃子和瓜一點都不甜。」今年櫻桃賣的還不錯,桃子就不怎麼樣了,雨水太多,總算不是光靠這個過日子,要不然真沒法過了,所以說要賺錢還得要多方面發展。
「這一屜粉蒸掃帚菜好了,你要帶一些給林教授嗎?這東西夏天有的是,吃了也不覺得新鮮,冬天還挺清口的。」
「那我帶這個好了。」陳安修將兩個已經裝到紙袋子裡的大饅頭拿出來,換成粉蒸的掃帚菜,掃帚菜顧名思義就是以前農村裡用來做掃帚的,路邊河谷裡隨處可見,葉子鮮嫩的時候,摘了頂上那部分,加麵粉和一點鹽在籠屜裡蒸,蒸熟後直接用手抓著吃,東山這邊叫扒拉兒,這是方言裡的叫法,具體怎麼寫,陳安修也不清楚,他們現在所用的這些掃帚菜是他小姑大棚裡自己長出來的,她自己一個人在家,也沒心思搗鼓這些,就一併送到小飯館裡來了。
陳安修將粉蒸的掃帚菜裝了兩份,一份準備帶給小舅,另一份拿到了建材店。
陳媽媽去隔壁窗簾店了,陳爸爸一個人帶著冒冒在店裡。
「這是又睡著了?」他兩個小時之前過來就在睡。
「根本就是一直沒醒。都睡了三個多小時了,你媽媽還說如果待會再不醒,就該叫叫他了,過會該抱著去給璐璐媽媽餵奶了。」
「冒冒?冒冒?」陳安修點點他的小鼻頭。
冒冒嘴巴動了動,握著小拳頭抵在腦袋上,側側頭繼續睡。
陳安修笑著繼續騷擾他,咬小手,捏耳朵,「冒冒懶蟲子,起床了,再不起來,天都黑了。」
冒冒終於不堪其擾,嘴巴一扁,閉著眼睛嚶嚀兩聲,眼看著就要哭出來了。
陳安修趕緊把人抱在懷裡,熟練地輕拍著,「冒冒,你快睜開眼,奶奶要帶你去吃飯了。」
本來還有點動靜,但可能現在這個懷抱太熟悉和安穩,一轉眼冒冒嘟嘟著嘴巴又呼呼睡著了。適得其反,陳安修無奈了,對著那小胖臉吹口氣,「冒冒。」不醒,再吹一口,「冒冒。」企圖把孩子吹醒。
他這個極度不靠譜的行為正好落入剛進門的陳媽媽眼中,陳媽媽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把孩子接過來,「都是兩個孩子的爸爸了,還是這麼亂來,我看車停在外面,你是不是要出門?」
「去小舅那裡一趟。」
「那就快去快回,晚上回來開車小心點。」
「那好,我先走了。」陳安修看時間確實不早了,親親冒冒的額頭,和爸媽道別,拿了鑰匙出門,下山先去了噸噸的學校,噸噸現在就讀的這個學校,位置有點偏,但是環境挺不錯的,教學質量也好,他以前就聽人說過,很多家長都想把孩子送到這裡,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收費太貴,每年單獨設立的入學考試也不容易。
陳安修來的有點早,學校還沒放學,但門口已經停了不少私家車,其中不乏一些很高檔的名車。陳安修今天開的是家裡的車,十幾萬的價位,夾在這些車裡就很不起眼,甚至還有點寒酸了,但他顯然沒這自覺性,把車停在一個相當顯眼的地方,噸噸這點和他爸爸還挺像,一出校門,對著這裡興高采烈就撲過來了,絲毫也沒覺得不好意思。
「爸爸,你今天怎麼過來了?王叔叔呢?」
「王叔叔那邊給他打過電話了,我們今天先去小舅姥爺那裡。」因為這裡坐公交車上山不太方便,他和章時年商量著,租了一輛認識的計程車每天固定時間接噸噸放學,安全也方便,買專車,雇司機,不是沒錢,只是不想太招搖了,本來這兩年事情一出接一出的,在街坊鄰裡間已經夠引人注目的了,他們還要在這裡生活很長時間,可不想天天被人背後盯著瞧。
原先還沒有意識,走在路上,看兩邊的街道張燈結綵的,還有到處在飄著的鈴兒響叮噹的樂聲,陳安修才想起,今天是平安夜,明天就是聖誕節,他對這種洋節日一向沒什麼概念,就知道再過幾天就是元旦了。但他想著小舅在美國多年,應該會習慣這個節日,臨時停車,去商場裡幫他買了件毛衣。
到研究所的時候,已經快六點了,時間雖然不晚,但冬天天黑地早,研究所這邊的路上已經沒什麼人了,林長寧接到電話,提前等在門口,昏黃的路燈下,地上單個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小舅,你們研究所裡怎麼這麼安靜?」燈都沒開幾盞,走廊上也空蕩蕩的沒什麼人。
「今晚有活動,很多人都出去聚餐了。」林長寧笑著回答,掏出鑰匙開辦公室的門。
這不是陳安修第一次過來,辦公室裡還算整潔,但桌上散亂地鋪著很多紙張,上面密密麻麻的記著各種數字和符號,陳安修不懂這些,也不好幫他收拾,就把牆邊的小茶幾搬出來充當飯桌,把在微波爐裡重新熱過的菜放在上面。
飯菜的滋味還不錯,三個人說說笑笑地很快就消滅個差不多,「爸爸?」
「恩?」林長寧很自然地答應了一聲。噸噸已經知道實情了,所以兩人也沒避諱他。
「陸叔說這兩天路過綠島,說是想來看看冒冒。」
「哦。」他已經從陸江遠那裡得到這個消息了,所以也不是很驚奇,看陳安修的表情,明顯是有話要說,他又問,「怎麼?你是不是有什麼想法?」
陳安修試探問,「陸叔對我……我們家是不是太好了點?」陸江遠實在沒理由和他們家走的這麼近啊,在小舅已經明確態度的前提下。
「有嗎?」林長寧倒了三杯水過來,「也許是你在英國照顧過他的緣故。」
「是這樣嗎?」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誰會無緣無故地對另外一個人這麼好?甚至在梅子婚禮之前,那人的態度還算正常,和藹卻不算親近。但說不上從什麼時候起,他覺得陸江遠對他的態度發生了變化,開始不是很明顯,他也沒太在意,但在英國,特別是出事後,這種感覺就已經很明顯了。
林長寧平靜地反問他,「不是這樣還能是哪樣?」
陳安修不敢據實告訴他,他曾經懷疑過陸江遠是不是他的另外一個爸爸,但在小舅沒有任何錶示的前提下,他做這種猜測,本身就對小舅的不尊重。「可能就是這樣。」他的另外一個爸爸是誰,小舅最清楚,如果想說的話,能不告訴他嗎?
臨走時,陳安修把路上買的禮物送給他,林長寧很高興,立刻拿出來,在身上比了比,還沒穿上就說,「一看就知道很合適。我最近正想買件毛衣呢,你就給送過來了,正好省了我上街的時間。」
「你最近是不是很忙?」他熱菜的時候,看到附設的小間裡,放著很多洗漱用品,顯然小舅已經不止一天住在這裡了。
「是有幾個關鍵的數據要趕出來,再過一兩天就可以緩緩了。」
「元旦如果你有時間的話,咱們一起過吧。」如果他今天不過來,這個聖誕節,小舅是不是就這樣在冷清的工作中度過?
「小舅姥爺過來,我們一起做核桃糖吃。」
林長寧摸摸噸噸的頭,「好,到時候我一定去。」他有這麼個貼心的兒子,現在還有兩個孫子,他已經很滿足了。
*
陳安修知道陸江遠要來,但沒想到他來得這麼快,僅僅是在他見過小舅的第二天中午就到了,他自己開車過來的,身邊也沒帶其他人,連一向在他身邊不離的吳東也沒見,他明顯很喜歡冒冒,一抱著冒冒就捨不得放手,冒冒也非常給面子,在他懷裡一直就是笑呵呵的,對於別人能這麼喜歡他孫子,陳爸爸顯得很高興,和人談論孩子趣事的同時,還時不時地糾正一下陸江遠抱孩子的姿勢。
陳媽媽冷眼旁觀,話說得不多,在陸江遠看向她的時候,給個不算明顯的笑容,但自始至終沒阻止陸江遠和孩子親近。
晚上章時年請客,陸江遠沒有參加,林長寧也過來了,兩個人就在家裡陪孩子。
陸展展酒喝到一半,覺得沒意思,中途假託酒力不勝,就退出來了。他知道三叔今天到綠島了,沒有聯繫他,也沒聯繫三哥,卻急著見陳安修和林長寧,事情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三叔到底想做什麼呢?
既然這樣,那他就先去拜會三叔吧,陸展展來到陳安修居住的小院,院門開著,屋裡有人在說話,隔著遠,聽不真切,他走近點,就聽到了他三叔的聲音,他沒敲門,反而神使鬼差地在牆邊站定,屋裡的談話在繼續,零零碎碎的,天氣太冷,就在他差點失去耐心的時候,他聽到三叔話題一轉,「我上次和你說的股份的事情,你考慮地怎麼樣了?壯壯怎麼說是我兒子,我的東西分他一些是理所應當的,他和章時年在一起,這些股份也不會妨礙他……」
陸展展隻覺耳邊有一聲炸雷響起,壯壯?和章時年在一起?陳安修?三叔的親生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