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林待在自己的辦公室裡越想越不對勁,怎麼有種揮之不去的不好預感呢?桌上的文件是看不進去了,他抓了衣架上的外套打算去季君恆的辦公室,門外的秘書見他出門,起身道,「衛總……」
衛林撂下一句,「我去季副總辦公室,有事去那裏找我。」
秘書對此早已習以為常,她知道這兩人是發小,一起出國,一起創辦公司,感情比親兄弟也差不了多少。
季君恆正在和人打電話,聽到有人門沒敲就直接闖進來,他不用抬頭也知道是誰,眼神示意對方安靜點,繼續對那邊說,「行,媽,我知道了,你忙你的,我過兩天就回去,恩,有什麼事情回去再說。」終於講完,季君恆長長吐口氣,向後仰躺在辦公椅上。
衛林挨過去,抬腿側坐在辦公桌上問,「章姨的電話?」
「除了我媽還有誰,最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有事沒事就打電話來問相親的事情,我要是定下來能不跟他們說嗎?弄地好像我瞞著他們在偷偷進行什麼一樣。」
衛林露出些心虛的表情,不是很明顯,他能瞞過別人,但瞞不過知他甚深的季君恆,季君恆雙手搭在桌子上半起身逼近他問,「你是不是瞞著我做過什麼?或者說過什麼?」
衛林還想否認,推他離遠點說,「你別沒事疑神疑鬼的。」
季君恆從抽屜裡摸盒煙,抽出一支點上,「衛林,我們是第一天認識嗎?」
衛林夾走他的煙,放到自己嘴邊吸了一口,在季君恆逼問的目光下,終於開口說,「是有那麼一件事,我沒告訴你,但也不是什麼大事……」
季君恆不耐煩地打斷他,「說重點。」衛林越是這麼繞圈子,他越是覺得沒有好事。
「就是上次跟朋友在工體附近吃飯,正好遇到章姨,就坐下來聊了兩句。」說到這裏,衛林又打量季君恆兩眼。
「衛林,你今天哪根筋不對,你能不能爽快點一次說完?」
衛林心道如果你不是我兄弟,我管你去死,他心一橫,「我把你和李妙雅的事情和章姨說了。」
季君恆忍不住爆粗口,狠踹他一腳說,「操,衛林,你瘋了是不是?我和李妙雅那點破事都過去多少年了,我自己都忘了,你和我媽說什麼?」
衛林冷不防挨這麼一腳,也火了,指著他大罵道,「你自己都忘了?當初和李妙雅分手,天天半死不活的人是誰?你如果真的忘了,你這些年怎麼一女朋友都交過?光相親的對象今年也看了就那麼十幾個了吧,你有認真想和人家交往的嗎?」
看衛林暴怒成這樣,季君恆反而冷靜下來了,他和李妙雅分開已經四年了,他曾經以為真的會忘不掉這個女人呢。
衛林當是勾起他的傷心事,怕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總算現在都過去了,你們現在也和好了,哪有情侶沒鬧過分手的。」
季君恆皺眉,「你到底在說什麼?什麼和好?」
衛林理所當然地說,「你和李妙雅啊。」雖然在他看來,君恆這事做地有點沒骨氣,以君恆的家世和自身的條件,什麼樣的女孩子找不到,李妙雅是很出色,但畢竟是回頭草不是,不過話說回來,君恆一心撲在李妙雅身上,他總不能看著自己兄弟單身一輩子,對這兩人的關係也只能支持了。
「我們什麼時候和好的?」
「沒和好,她來北京你天天陪吃陪玩?我怎麼沒見你這麼體貼過別人?」
季君恆頭痛,「她媽媽和我媽媽曾經是關係很要好的閨中密友,她來北京探望我媽,我媽讓我陪,我能不陪嗎?我媽根本不知道我和李妙雅之前有過那麼一段。我們小時候還見過,但自從她媽媽去世後,兩家的聯繫就少了。我和李妙雅在一起的時候,根本不知道她就是以前薛姨的女兒。」李妙雅是有過複合的意思是真的。
「這麼說,你們根本沒和好?」
季君恆肯定地說,「沒有,沒有。」要和好早就和好了,還用等到現在,「你具體和我媽說了什麼?」
「你也知道章姨擔心你的終生大事,她就問我,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相親的對象裡有沒有你特別喜歡的之類的,我看你和李妙雅最近發展勢頭不錯,看章姨又那麼擔心,就給她透露了點,還說李妙雅和你在美國曾經有過那麼一段,有感情基礎,章姨聽了好像挺高興的,說你終於肯定下來了。」
「衛林,我說你嘴怎麼那麼欠呢。」季君恆被他氣得太陽穴一脹一脹的,他使勁得揉揉,腦袋短暫清醒後,他明白一件事,「我明白了,我這下徹底明白了。」
衛林也意識到他確實多嘴了,被季君恆罵了,雖然心裏窩火,但也不好反駁,「你明白什麼?」
「我明白為什麼在我和小叔談起李妙雅時,小叔竟然破例說不錯。要知道小叔從來不會去理會不相乾的人,現在想想,肯定是我媽和四叔說過什麼,說不定就說李妙雅是我的女朋友,所以小叔才有所區別對待。」他和衛林前些天去香港談生意,正好小叔也在,但因為工作繁忙,兩人也沒多少時間相聚,就在一起吃了頓飯,當時聽衛林說小叔參加慈善拍賣會的女伴是李妙雅,吃飯的時候他就問了一句,沒想到小叔說這個女孩子不錯,他當時就嚇了一跳,真以為四叔動了什麼心思,「我還給安修打電話通了氣。」
說到底,在他的心裏其實不怎麼看好小叔和安修這一對,儘管他從來沒和別人說過,小叔現在喜歡安修是真的,寵他也是真的,但這種感情能持續多久,誰也說不準,小叔是經歷過那麼多,他真的很難想像小叔會和一個人攜手一生,將來的事情他無法阻止,只希望真的有那麼一天的時候,安修受到的傷害能小點再小點,所以那天他打了那麼一通電話,以安修的聰明,應該能領會到點什麼,今天聽了衛林這番話,他簡直是在幫倒忙,本質上他和衛林翻了一樣的錯誤。
「你也打了?」
季君恆聽他這話,「難不成你也打了?我怎麼不知道你和安修的關係什麼時候這麼好了?」他知道衛林和安修的關係有所改善,但也沒好到可以出賣小叔通風報信的程度。
衛林脫口而出,「我還不是為了你才得罪四叔的?要不是以為你那麼沒出息,非李妙雅不可。」他是迫不得已才想通過陳安修阻止的。想著這種緋聞,陳安修必定也不會同別人說,這事也不會再傳出去。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算了,是我瞎擔心……」話到嘴邊,衛林又咽下去,這件事他也只是懷疑,沒有真憑實據,說出來只會讓彼此的關係更尷尬,「我就是看李妙雅不太順眼,分了正好。這事我也不是故意透露給章姨的,算我欠你個人情。」
季君恆好整以暇地轉轉手裏的筆,幸災樂禍道,「我這邊怎麼都好說,不過讓小叔知道你故意給安修散佈關於他和別的女人有染的傳聞,你自己心裏掂量掂量吧。」以他和安修的交情,安修肯定不會把他供出來,衛林就沒那麼好命了。
衛林想起剛才莫名打的那個冷顫,「下周在赫爾辛基舉行的那個建築博覽會,還是我去吧。」躲一時是一時。
*
綠島這邊,章時年和陳安修也交待地差不多了,「……事情就是這樣的,二嫂跟我說過這事之後,我和李妙雅的父親生意上也有些來往,就多留意了一下,不過我和李妙雅在香港一共就見過兩次,她這次北上主要是因為恆潤在河北那邊投資建廠的事情,知道老爺子他們在綠島,說是多年沒見,想過來拜訪的,正好老爺子他們想看看君恆中意的女孩,就多留了幾天。爸媽他們都是知情的,我提前和他們說過。」
「怪不得。」怪不得老爺子說讓他幫著留意看看,怪不得他爸爸說什麼不喜歡李妙雅,也別表現出來,季家二老看著還是很喜歡的,他們理所當然地認為他也是知情的,但到頭來就他一個人被蒙在鼓裏,「你不告訴就不怕我吃醋?」
章時年屈指在他腦門上敲了一下,「你會嗎?」
好像是真的不會,如果沒有季君恆和衛林的電話,他還真是不會對這個女人多在意,「她和君恆的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難不成他們最後還要成為一家人?
章時年沉吟了一下說,「將來的事情誰也說不好,不過君恆既然喜歡,二哥二嫂也不反對,我們也沒有理由阻止,感情的事情要相處了之後才能明白。」
「哦。」說來說去,就是最後還不定怎麼樣呢,「但我還是想不通衛林打那通電話的目的。」
「我也不知道,也許我們可以找個機會問問他。」
陳安修本來就不相信章時年和李妙雅之間有什麼關係,問了不過是要個清楚明白,這下解釋清楚了,他就把李妙雅丟在一邊了,耳邊聽到叮鈴鈴的響聲,他第一反應就是去看自己的右腳腕,自己打剛才就沒動,再一聽,鈴聲是從外面傳進來的,「壞了,冒冒來了,你趕緊給我解開。」冒冒不可能自己來,後面肯定還跟著爸爸或者媽媽。
章時年只是嚇唬他,也不可能真的讓他戴著出門,聞言握住他的手腕打開鎖,將腳鏈解下來,他們的身體還沒來得及分開,冒冒就搖搖擺擺地推門進來了,右腳上的小腳鏈叮鈴鈴地響,時刻刺激陳安修敏感的神經。
陳安修想把哄著冒冒,把他的腳鏈也解了,但冒冒最近正在興頭上,還有點小牛脾氣,堅決不讓。
「我的禮物呢?」不會真的沒給他買吧?
章時年從口袋裏掏了個打火機扔個他,「拍賣會上得來的,拿著玩。」
兩人這次談話之後,陳安修再見到李妙雅心態就平和多了,不過這個女孩子待人太過禮貌周全,他反而不知道該怎麼相處,關係也沒能更進一步。
李妙雅並不是一直住在山上的,送魚竿後不久,她就離開了,之後又來過兩次,最後一次是八月底,陳安修記得是財神節的前一天,陳媽媽正在家裏疊財神節要用的元寶,陳安修幫她裁金紙,李妙雅就是那天下午過來的,說是要回香港,來和他們辭別的,給每個人都帶了禮物,不貴重,但很討巧,不會讓收禮物的為難。
陳安修的禮物是單獨給的,李妙雅看到他手裏把玩著的打火機,笑說,「原來章先生是送給陳先生的。」還有幾個禮品盒,她選了最小的那個給陳安修,「在這裏多有打擾,陳先生如果來香港,我一定做東。」
李妙雅離開後,孫曉湊過來好奇地問,「陳哥,你這個盒子真小,裏面的是什麼?」
陳安修當著他的面打開,裏面竟然是袖扣,他看著有點眼熟,想了很久終於想起,和他在抽屜裡看到的那副絕對是同款。
孫曉正是喜歡臭美的年紀,看到陳安修收到的禮物,羨慕地口水都快下來了。
「你喜歡的話給你好了。」家裏很多這個東西,他不缺。
「真的嗎,陳哥?」孫曉高興地話都說不利索了,見對方真的推過來,他用力地抱抱陳安修,「我就知道你最好了,陳哥。」
陳安修在他腦後拍了一下,「小點聲,我可沒有那麼多給店裏的人分。」
孫曉嘿嘿地把袖扣盒子塞到褲子口袋裏,章時年聽陳安修說抽屜裡還有一副同款的,明顯一愣神,隨後說道,「孫曉和張言最要好,他們兩個又是最早跟著你的,既然你送了孫曉一副,另一副就送給張言吧。」
事後兩人合買了一份禮物寄給李妙雅作為回禮。
結婚的事情雙方都沒點破,季家二老的意見是端看兩人之後的發展,他們可以給的意見不多。
*
兩人的關係好轉不過是雙方妥協的結果,但矛盾並沒有就此消失,之後有人來找陳安修進山打野豬,下水庫撈魚之類的事情,陳安修就當著章時年的面直接拒絕,但拒絕之後,他又跟曬蔫的蘿蔔一樣,一點精神都沒有。跟在章時年身後,尾巴一樣,走到哪裏跟到哪裏。
章時年知道他慣會做可憐,但他也沒想過必須扭轉安修的性子,「你想去的話,當然可以去,我只是想讓你注意自身安全。」
陳安修暗暗觀察過一段時間,發現章時年真的沒生氣,立刻滿血地原地復活了,腰板挺直了,該幹嘛幹嘛去。
但章時年此時也有了應對的辦法,安修出門回來的時候,無論什麼時候,只要他在家,就去路口接人,有時候還帶著冒冒一起。
連著接過幾次之後,陳安修的心裏是真的有點觸動了,他是沒心沒肺點,但不是真的對別人的關心沒感覺。
又一次進山打野豬,往回走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他怕章時年等人,提前打了電話,告知了回家的大概時間,結果路上遇上大雨,把他們長走的那條路沖毀了,這不是什麼大事,改走另一條路就行,就是繞遠點,他們走到山下的時候已經快晚上十點了,因為下雨的原因,鎮上人很多人都已經熄燈睡下了,鎮子裏只有為數不多的路燈還在亮著,可就是在這樣的大雨夜裏,他們一進鎮就看到了打著傘站在路口等人的章時年,褲腳衣袖上都沾了不少的雨水。
陳安修的心裏有點不是滋味,把東西暫時交給別人,拉著章時年就往家走,兩人泡過澡,鑽進被窩後,陳安修主動說,「你放心,我這次不是敷衍你,是真的想明白了,以後危險的事情盡量不主動去碰,即使真的去做了,也絕對不逞強。」
章時年吻吻他的額頭,在婚姻上兩人都是第一次,都在磕磕絆絆中一步步地摸索,不過只要兩人一起努力,總會有辦法的。
陳安修拱在章時年懷裏剛要睡覺,忽然嚎叫一聲,「我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明天四叔一家飛機九點就到,我還要去接他們。現在幾點了,別早上起不來。」
章時年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將人腦袋重新摁回去說,「已經定好鬧鐘了,實在不行的話,我讓別人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