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歡一點點閉上了眼楮。

原主雖然廢柴，但看得出來他挺想要這個角色的，也認真研讀過原著，這些都留在他的記憶裡。常歡之前看書的時候挺細致的，對這部電影了解也足夠多。

他隻稍微琢磨了一下劇本，便差不多找準了“蔣言”的情緒。

眼神戲本就是他的強項，常歡很喜歡在這種半放空的狀態裡，一點一點地用扮演的人物將自己填滿。

四周的光都滅了，常歡看不到台下，卻總能感覺到有一雙眼楮在看著他。

兩人像是間隔了一整個時空，然後在某個點交匯。

那人的眼楮很深，像是汪洋，讓人深陷。常歡眼珠微顫了一下，想要移開目光，又被拉了回去。

他覺得自己此刻應該是蔣言，但那雙眼楮，看得並不是蔣言。

他在看誰？

啪——

燈再次亮起，常歡從情緒中回神，他站起身，再次向下方的人鞠躬。

陸風收回目光，不動聲色低聲說︰“薄總眼光不錯，我也覺得他是最適合的。”

他本來對前面一個試鏡演員印象還不錯，但看了常歡的表演之後，就立刻改變了原先的想法。

陸風很確定，常歡就是他想要的“蔣言”。

薄文熠聞言，笑意一下進了眼底。

常歡是最後一個試鏡的。

他結束後，演播大廳的門就被關上了，裡頭的幾人應該在討論試鏡結果。

常歡並不關心他們在討論什麼，他跟在工作人員身後，翹著唇角，步伐輕快。

帶他出去的工作人員是個很年輕的女生，笑起來很甜︰“小帥哥，你剛才最後那一段，好厲害啊！”

常歡挑了下眉︰“很厲害？”

女工作人員眨了眨眼楮︰“如果這個角色由你出演的話，等上映了，我就包場請親戚朋友一起來看！”

常歡“哇”了一聲︰“這麼說，我也是有粉絲的人了？”

女工作人員用力點頭，說︰“真的，你比前面那些演的都好，我覺得這個角色一定非你莫屬！”

常歡彎起眼楮︰“那我就借你吉言啦！”

女工作人員送他到電梯上。

常歡進去後又探頭出來，說︰“如果我真的得到了這個角色，請你看首映！”

見女工作人員一臉不置信，他翹起小手指︰“拉勾勾。”

見電梯下行後，女工作人員捏了下和常歡勾過的小手指，剛轉身就差點撞上了背後的人。

“薄、薄總。”

男人半垂著眼，正看著她。

女工作人員隻感覺自己像是被什麼冰冷的東西刺到一樣，涼意從背梁脊骨往上直竄。

這位小薄總雖然看著很有距離感，但幾次來電視台裡，都和大家有說有笑的，給人感覺挺好相處。

她從沒見過這個樣子的薄文熠。

搞得好像，她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情一樣。

天吶，太恐怖了！

‧

常歡坐在電視台門口的站台上等車。

他和柯南約了下午去看電影，看完電影去吃之前沒吃成的烤魚。他剛才來的時候就看過了，這個站台剛好有車直達那邊。

風有點大，劉海被刮得四散，有幾縷發絲飄過眼角。

常歡抬指捋開，心想著該去理頭髮了。這個念頭剛起，又被他壓了下去。

雖書中沒有詳細描述，但常歡感覺中的“蔣言”，應該是個劉海半遮住眼楮，笑起來很溫和的青年。

被頭髮刮過的眼角位置癢癢的，常歡閉起眼，揉了兩下。確定沒啥不適後，他睜開眼楮。

定定看了前方兩秒後，常歡又抬手揉了揉眼楮。

很好，不是幻覺。

他的正前方，停著一輛看起來低調沉穩的黑色汽車。車窗開著，薄文熠坐在裡頭，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常歡和他對視幾秒後，起身。

“薄哥好。”他走到車旁。

昨晚柯南也是這麼叫薄文熠的，常歡在心裡一琢磨，覺得這麼一聲哥叫過去，兩個人的關系一下就顯得近了，便決定也跟著這麼叫。

薄文熠的視線隨著他的走近，微微向上。

深邃幽黑的眼楮在太陽下，折射出柔和的光澤。

經過一晚的“沉澱”，再加上剛才對著薄文熠表演了兩段，常歡現在對著薄文熠，已經不像昨晚那麼尷尬了。

他本就不是很容易尷尬的人，昨晚會那樣，主要還是事情發生的過於突然。

薄文熠“嗯”了一聲。

常歡見對方對他這個稱呼接受度良好，便決定繼續沿用下去︰“薄哥，你要去cbd嗎？”

他眉眼彎彎︰“如果去的話，方便帶我一程嗎？”他回頭指了指站台，“下一班車還要好久。”

常歡說話的時候，薄文熠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臉上。

男生笑起來的時候眼楮會彎起一對小月牙，本就顯得稚嫩的臉看上去更嫩更招人喜歡了。

薄文熠︰“如果不方便呢？”

常歡︰“？？？”

那你把車開到我面前做什麼？

難不成就是為了給我顯擺一下你這車特別高端洋氣上檔次嗎？

雖然心裡在不停埋汰，常歡還是維持著臉上的笑容︰“不方便的話，那我繼續等車，薄哥，再見。”

沒辦法，人弱被人欺，他只能忍。

常歡剛轉過身，就聽到身後傳來“　嚓”的落鎖聲。

緊接著是男人沉沉的聲音︰“上車。”

常歡眉頭一挑，嘴邊綻放出大大的笑容來。

但轉身過來的時候，那誇張的笑已收了起來。他抿著唇，眼尾彎彎的，模樣乖巧︰“謝謝薄哥。”

常歡幾乎蹦跳著來到車的另一邊，拉開了車門。

薄文熠的眉心動了一下。他張嘴想要說什麼，但男生動作很快，已經提腿跨了進來。

薄文熠看著他一屁-股坐到副駕駛座上，然後拉上了車門。

常歡坐好後，見薄文熠還看著他，眼裡流露出微微的疑惑。不等他問，薄文熠就靠了過來。

距離一下被拉近，男人帶著溫度的氣息壓過來，常歡一時間渾身僵滯，一動都不敢動。

視線邊緣處，修長的手指勾過他右臂旁邊的安全帶，技巧性地抽拉出來，然後插入到左側的卡扣中。

薄文熠在幫他系安全帶。

常歡連續眨了好幾下眼楮︰“謝謝，其實我自己來就好？”

“你不喜歡？”薄文熠動作頓了一下。

他的音色本就偏低，這一聲就落在常歡耳朵旁邊，更增加了聲音的厚度。

“喜歡”二字像是魔音一樣，效果驚人。

非常容易讓他想起昨晚，自己說過的那句“喜歡”。

常歡用力抿了下嘴唇︰“喜歡。”

男人很輕地笑了一聲，踩下油門，黑色的汽車瞬間劃入馬路中央。

車內放著音樂，女歌手正唱到最激烈的部分，聲音顫顫巍巍的，幾欲撕裂。

常歡手裡抓著手機，慣性地解鎖，再鎖定，解鎖，再鎖定。

又一次解鎖的時候，指尖不小心摁進了微信的聊天界面。

和傻大個的聊天框在最顯眼的位置，裡面是昨晚對方發過來的最後兩個字。

常歡的手指在上方懸停了兩秒，點了進去。

歡︰我試鏡結束了！

歡︰發揮的特別棒，那個角色一定是我的了！

歡︰

歡︰就是一出來就遇上了討厭鬼。唉，你說生活是不是就是這樣，一樁事情順利了，另一樁事情，就會很不順？

口袋裡的手機連續震動了好幾下，薄文熠手搭在方向盤上，往右側看了一眼。

男生半低著頭，白皙小巧的耳朵被黑發半遮著，只露出半個尖細的下巴。

他還在快速打著字，每短暫停留一次，自己口袋裡的手機就震動一下。

“剛才感覺自己演的怎麼樣？”薄文熠問。

“哈？”

常歡一下反扣手機，轉頭過來。

前方是紅燈，薄文熠正看著他。

常歡舔了舔-嘴唇，斟酌著說︰“馬馬虎虎吧，感覺還有進步的空間。”

他倒是很想誇自己一嘴，就是……不知怎麼的，面對著薄文熠，有些說不出口。

“不用太謙虛，尤其是後面那場，”女歌手又恢復了輕輕的哼唱，薄文熠聲音在那空靈的歌聲裡特別沉，“我很喜歡。”

常歡抬了下眉。

薄文熠這一句“喜歡”，他聽著順耳多了。

“那你覺得，我拿到這個角色的可能性大嗎？”既然是薄文熠主動開的口，常歡決定探探口風。

薄文熠作為最大的出品方，應該有很大的話語權吧？

“你覺得大麼？”紅燈的時間比較久，薄文熠索性拿出口袋裡的手機，點開來看。

常歡盯著薄文熠的手機，那上頭貼了防偷窺膜，從他這邊只能看到黑漆漆一片。

常歡雖然表面看起來一副十拿九穩的樣子，實則心裡還是有些擔心的。

“那個羅副導很不喜歡我。”

薄文熠不知看到了什麼，嘴角勾了起來，聲音裡也帶上了笑意︰“哦？”

常歡︰“我昨天……和他起了點小沖突，他似乎對我有些誤會。”

常歡說“誤會”的時候，薄文熠正好看到常歡給他發的最後那條消息。他的目光在“討厭鬼”三個字上徘徊了兩秒，然後轉過頭來，似笑非笑說︰“你不是要幫他唱竇娥冤麼，他看在你這麼熱情的份上，也一定會選你。”

常歡的臉瞬間漲紅，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不是隔著門麼，這都能……”他越說聲音越小，“聽到啊。”

薄文熠︰“你說的那麼大聲，哪怕隔著兩三道門，都很清楚。”

常歡︰“……”

為了不讓自己做出將來後悔的事，他只能憤憤點開一側的車窗，看向外頭。

‧

馬路邊。

“夢語，這一次你一定能追星成功！”

易夢語抿唇笑，她一直都是導演陸風的粉絲，也很惋惜對方不再拍電影了。

沒想到，陸風竟然要復出了！

還是拍她表哥公司，博易傳媒投資的電影。

易夢語不想在朋友面前笑得太失態，朝馬路這邊轉過頭來。

但她這愉快的笑容隻維持了兩秒。

一輛車停在她眼前，在等紅燈。

隻消一眼，她就知道那是誰的車。那車車牌上的五個1太過招搖，整個江城只有某個姓薄的才有。

車開著窗。

一個年輕男生坐在副駕駛座上，遠遠看過去，只知道那人皮膚很白，鼻子很挺。

但是！

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

易夢語飛快拿起手機，解鎖撥號放到耳邊，整個動作一氣呵成。

‧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常歡關上車窗，準備和薄文熠道別。

雖然這廝嘴巴毒了些，但還是載他過來了，說明也沒那麼差勁。

再者，他現在這個處境，只能忍著些，好好和人處才是王道。

這時，薄文熠的手機突然響了。

薄文熠接通了電話。

常歡隻得等薄文熠接完這個電話。

“我看到了！你副駕駛座坐著人！”

車內正好一首歌結束，正是最最安靜的時候。

女孩分貝又高，常歡就算不想聽，也被迫聽全了整句話。

薄文熠在女生開口的瞬間，已經將手機拿到距離耳朵十厘米的地方。

他目光依舊看著前方，面容淡定，問︰“有什麼問題嗎？”

他這句話一出，對面安靜了好幾秒。

下一首是民謠小調，悠揚的鋼琴聲剛流淌過車廂，就被女孩異常尖銳的聲音劃破。

“你不是說你的副駕駛座除了你老婆外，絕對不會讓任何其他人坐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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