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歡昨夜睡得晚，第二天鬧鐘響了好幾次才從床上掙扎著坐起來。

陽光早已灑滿了整個窗台。

常歡定定看著放在那窗台上，越發青翠的幾盆小綠植。

幾秒後，他“啊”了一聲，飛快從床上沖了下來。

玉露這玩意兒嬌貴的很，不像其他的多肉那般，能長時間被太陽暴曬。

這個季節裡，就算早上的太陽，對於玉露來說，已經算是很烈的了。

放到房間另一側的陰涼處後，常歡拿起手機，在不同角度懟著拍了好幾張，反復看過之後，才滿意地進來洗手間。

常歡扒拉著頭髮走下樓。

常家母女正坐在餐廳裡，聽到他輕快的腳步聲，齊齊抬頭看過來。

“歡歡，這麼早？”在常欣的記憶裡，她這個弟弟不到太陽曬屁-股，是不會起床的。

“哦，今天有個試鏡，”常歡說著拉過一側的椅子，“姐，你怎麼下來了？你這個腿傷，應該多躺躺的。”

常欣笑了一下︰“我這兩天躺得腰酸背痛的，下來緩緩。”

常歡挑了下眉。

他坐下，抓起一片吐司，拿筷正準備夾個荷包蛋時。

“看不到人？”

常歡動作頓了一下。

塗著大紅色指甲油的手指在桌板上敲了兩記後，坐在一側的常如佩開口說︰“你現在已經連和長輩打招呼都不會了麼？”

常歡夾起一個荷包蛋，放到麵包上，然後轉過頭來︰“早，媽。”

說完，張嘴，啃了一大口吐司夾蛋。

常如佩已經吃完了早餐︰“你今天有什麼試鏡？”

常歡把嘴裡的東西咽下去後︰“一個電影的，想去試試。”

常如佩說︰“我勸你還是別去了，就你那蹩腳的演技，沒有導演會選你的。”

這話說得並不好聽，常歡放下吐司，臉色凝重地說︰“不管我演技如何，有合適的角色就應該去試試，這是我的權利。”

常如佩撇了撇嘴角︰“我可沒教過你做無用功。”

常歡放下吐司︰“我是真的喜歡表演。”

原主雖然吊兒郎當，但他是真的挺喜歡表演的。這一句，是他的心裡話。

就是入門晚，心不定，又聽信了一些亂七八糟的建議，所以搞得一團糟。

而且，他並不是一個擅長溝通的人，也極少向人剖析這些心理。

整個常家，除了常欣之外，其他人都不喜歡他。

常歡已經決定要脫離常家了，但這並不代表著他要和常家徹底決裂。

“但是我記得，你對我和姐姐說過，熱愛的東西，就應該多努力一些。這樣，在結局的時候，至少可以對自己說一句，你盡力了。”

“媽，你還記得嗎？”

常如佩雙唇顫動，好一陣子沒說話，再開口的時候，已經轉了話題，聲音也明顯變得生硬起來。

“與其在這種事情上浪費時間，你不如再好好想想，如何跟薄文熠打好關系吧。”

坐在一旁的常欣，眼眸裡半憂半喜，盯著常歡看了好一會，才垂下眼去。

常歡吃東西慢，等他吃完的時候，常家母女已經離開了餐廳。

他站起身，邊揉肚子邊往外走。

“歡歡！”

才出餐廳，就聽到常欣在叫他。

常欣示意站在身後的傭人推她往前，走到了常歡身旁。

她拉住常歡的手腕︰“剛才媽媽說的那些，你別在意，她……媽媽就是嘴巴凶了點。”

常歡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沒在意。”

常欣察覺到他的目光，慢慢松開手，說︰“你上學期的期末表演，我去看了，你表演的很好，我很喜歡。”

常歡眼睫動了一下︰“哦。”

能對著那樣稀巴爛的演出稱好，常欣這“姐姐濾鏡”也是絕了。

但轉身的時候，常歡還是忍不住揚起了唇角。

‧

面試是在江城電視台的一個演播大廳裡。

據常歡的記憶，這裡也是《重新再來》未來的拍攝地之一。

他來的不算早，前面已經沒幾個人了。

這時，剛好前面正好有個年輕的男生從演播大廳裡走出來。

男生走的很快，沒看前面，常歡就算避讓了，兩人的肩膀還是撞到了一起。

男生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鼻翼間輕哼了一聲，邁大步繼續往前。

常歡揉了下被撞得隱隱發疼的肩膀，心道這誰啊，這麼不講理。

他回頭看了看男生的背影，總覺得對方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來這到底是誰。

常歡雖然擁有原主的記憶，但比較雜亂，尤其是一些人際關系，難以整理。

他嘗試過，最終還是放棄了。

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

常歡進門時反應一臉淡定，這種試鏡他以前經歷過不下百次，已經熟得不能再熟了。

他站到舞台中央，鞠躬之後，目光徐徐從從往右，在每個人臉上晃過，直到落到最右邊的人臉上時——

那淡定得體的笑容終於出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龜裂。

薄文熠為什麼會在這裡？

這部電影是博易傳媒出品沒錯，可是他一個日理萬機的老板，沒事來摻和這些小小的選角做什麼？

“常歡，可以開始了麼？”坐在薄文熠旁邊的陸風問。

常歡回神︰“可以。”

常歡在外面的時候，已經拿到了今天需要試演的片段。

是一段兩個男主角的爭執戲，考驗台詞，以及在沒人對戲的情況下，情緒的把控。

常歡是從舞台劇上磨礪出來的人，舞台劇最考驗的正是這兩點。

他幾乎沒有任何難度的，就把這一段演繹出來了。

他一結束，台下幾人立刻開始評頭論足起來。

“這個可以啊，情緒很到位。”

“台詞也不錯，吐詞清晰，氣息也是專門練習過的。”

“說實在的，我看到他之後，就一直在看他的臉。陸導，這人就是標準的電影臉吧？”

陸風看著常歡的臉，不說話。

這時，坐在他旁邊的人又說︰“我也覺得這張臉太過醒目了，陸導，這個角色，更需要讓觀眾共鳴他的內心吧？這樣的臉，會不會讓人忽略角色的內核？”

“而且，他表演很有攻擊性，我怕到時候和景影帝不合拍。”

“……”

幾人低聲討論了一遍，最後一致看向陸風，想看陸風怎麼評判。

結果陸風沒開口，進來後一直很安靜，沒未開過口的薄文熠突然轉頭過來︰“我說一句。”

“個人喜好雖然重要，但是作為一個電影工作者，在做決定時候，都應該從角色角度去考慮。”

大廳裡本就安靜了下來，這會更是落針可聞。剛才發表評論的幾人，除了點頭不停說好之外，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薄文熠說話的時候，常歡一點一點斂了臉上的笑。

他自認剛才那段演的很不錯，但似乎，大家的點並沒有集中在他的表演上。

這並不合常理。

常歡看著坐在下方表情各異的幾個人，電光火石間想起來，他剛才在外面遇到的那個年輕男生是誰了。

他就是小說裡，蔣言的扮演者，徐星瀾。

常歡突然說︰“對不起，我可以打斷一下大家，說兩句話嗎？”

“我也很喜歡這個角色，在來這邊試鏡之前，有很認真地看過原著小說，努力揣摩過蔣言的心理和情緒。剛才老師說我表演太過有攻擊性，這點我是不認同的。剛才那一段，是書中兩位主角比較重要的一場爭執戲，情緒一定要到位，我相信哪怕我再放幾分，到時候在演戲現場，景影帝也是可以輕松接住我，甚至能壓住我的戲。”

“至於臉合不合適，我只能說，如果觀眾對我的印象只有臉的話，那是我作為一個演員，是很失敗的。”

常歡說完，鞠了一躬，轉身準備離開。

他確實很想要這個角色，想要參與到《重新再來》這部影片中。

但眼下的情況，有些觸踫到他的底線和原則了。

“等一下。”

一直坐在中間的陸風突然站了起來，“常歡，我這還有一場戲，你可以再試試嗎？”

常歡愣了兩秒，臉上綻放出驚喜的笑容來︰“好。”

陸風給常歡的是一場單人長鏡頭的眼神戲。

從試鏡角度看，非常有難度。

常歡拿過劇本，沒看多久，就轉身對一旁的工作人員說他準備好了。

‧

薄文熠半托著下巴，看著舞台上沉浸在表演中的常歡。

“怎麼樣？”陸風湊頭過來，“這個小朋友年紀雖不大，但是情緒渲染力幾乎是一流。”

薄文熠看著前方，沒說話。

在決定投資每一部影片之前，他都會仔細看一遍完整的劇本。常歡此刻表演的這一段，他印象挺深，是全片的高-潮點之一。

這部影片，戲份比較多的是主角宋奇，但真正的靈魂和戲眼，在“蔣言”身上。

而這一場戲，則是蔣言這個戲眼的人格升華片段。

常理來說，這樣的片段絕不會出現的試鏡中，他太過於考驗演員了，但陸風既然拿出來，肯定有他的原因。

為了配合這個場景，演播大廳裡拉上了全部的窗簾，關了燈。

只剩下舞台上方的一盞筒燈投射下來。

常歡坐在光線和陰影交匯之處，露出大半張精致的臉龐。

他看著前方，清透澄澈的眼楮似有魔力般，一點一點的將劇本裡所說的情緒表達出來。令人忍不住去想，到時候在大熒幕上，經過光影修飾之後，這雙眼楮會綻放出何等光彩來。

薄文熠知道常歡是在演戲。

但還是被這雙動人多情，又帶著些許憂傷的眼楮吸引，長久地注視著他，不舍移開。

“薄總覺得，怎麼樣？”陸風又輕聲問。

“陸導決定。”

“其實薄總心裡早已經有了決定，不是麼？”

薄文熠終於收回視線，淡笑著問︰“陸導為何這麼說？”

陸風笑了一下︰“剛才那些你覺得不行的人，你一個眼神都沒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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