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老當家坐在主位上,單手舉起酒樽:“二弟,請。”
王二當家與他一模一樣的動作:“大哥。”
酒過三巡,王二當家撫著大腿,輕歎道:“大哥,你也知道,這些年來,我身上都是戰場上落下的傷,我年紀也大了,實在是經不起長途奔波,但是……”
他再歎了一聲:“唉,說來實在是慚愧,咱們在後方還鬧出這樣的事情。我那個孫子平時是紈絝了些,那是他剛從鄉下回來,我寵著他,他就算有罪,也不至於……”
“好了好了。”謝老當家道,“事情我都知道了,人怎麽樣?”
王二當家低頭垂淚:“沒救回來。”
“二弟節哀。”
“大哥,我就問你一句,江大人越界辦事,監管不力,是不是真的?當初大哥為我封地的時候,是不是說好了,封地境內,所有事情都歸我王家管?”王二當家抬起頭,抹了把眼淚,“大哥怕不是忘了?”
謝老當家頓了一下,含糊著帶過去:“好了,你家大業大,子孫無數,一個壞種,是要壞了一家人的。你難得來一趟,明日朕帶你去前線看看,而且朕已經下令,讓你的那群兒子孫子,都來看你,你別哭了。”
王二當家卻道:“我是行將就木的人了,兒子孫子都在戰場上,為齊國血拚。我知道陛下擔心他們見不到我,相比起來,還是國事要緊,我已經吩咐過他們了,不必過來,不必上交虎符,繼續專心為陛下辦事。”
謝老當家面上笑意凝固:“他們倒是聽你的話。”
比聽皇帝的話還聽。
謝老當家暗自有了決斷,他抬起手:“來啊,給朕和二爺舞劍助興。”
三個手執長劍的藍衣武士應聲而入,朝謝老當家行過禮,唰的一聲,齊齊抽出長劍。
刀光劍影裡,謝老當家與王二當家面不改色,言笑晏晏。
刀劍幾次擦過王二當家的脖頸,王二當家也只是往後退了退,用酒樽擋住。
忽然,他笑著道:“陛下,我來的時候看見卯卯了。”
謝老當家猛地抓緊了衣擺,定下心神:“他非要過來讓我做主,我煩得很,就趕他走了。”
王二當家不明意味地笑了笑,朝他舉起酒樽。
謝老當家放心不下宋皎,害怕王二當家拿他開刀,放下酒杯,招呼侍從上前,吩咐了幾句,就讓人下去了。
事情到現在,什麽王昀,什麽江憑,都已經不重要了。
王二當家只是需要一個造反的借口,謝老當家也需要一個討伐的由頭。
他們因為這樣共同的目的,聚到了任天城。
王二當家已經在調兵圍城了,他在威脅謝老當家,宋皎走不出任天城。
“陛下,要變天了。”王二當家指了指頭頂。
*
那頭兒,馬車出了城,一路北上,沒走出去多遠,就遇到了一個關卡。
范開直覺不對,低聲對馬車裡道:“殿下快進暗格,這裡不應該有關卡,這是王二當家私設的關卡。”
宋皎心中咯噔一聲,迅速推開馬車後壁的暗門,躲進去了。
王家已經開始調兵了,他們……
正當此時,馬車在關卡前停下。
宋皎躲在馬車裡,聽見外面漸漸靠近的腳步聲。
他聽見范開喊了一聲:“王將軍,陛下在前線搜羅了一些小玩意兒,派人送回鳳翔。”
果真是王家的人。
接下來響起的聲音,也是宋皎熟悉的。
“嗯,我例行檢查。”
這是王曠的聲音。
王曠身披甲胄,手扶佩刀,左眼掛著眼罩,快步上前,盤查馬車。
他探進馬車裡,伸出手,敲了一下馬車後壁。
宋皎能明顯感受到面前的木板被敲得顫抖,發出回響。
范開將手按在袖中的匕首上,做好了動手的準備。
可是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王曠卻收回了手,跳下馬車,轉身離開,閉了一下眼睛,淡淡道:“快走吧。”
范開不敢耽擱,跳上馬車,繼續趕路。
宋皎能篤定,王曠肯定知道他在馬車裡。
他感激宋皎,還念著太學時候的交情。
可是他無法違抗爺爺的命令,更無法違抗家族的命令。
他只能這樣放走宋皎,他瞎了一隻的眼睛,正好讓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正午時分,守在關卡的王曠道:“給爺爺傳信,人沒找到,應該還在任天城裡。”
*
任天城裡的宴會,一直開到了正午時分。
有人進來向王二當家報信,王二當家聽過之後,臉上笑意顯然淡了下去。
正巧這時,謝老當家也得到了宋皎平安的消息。
謝老當家舉起酒樽:“風過天晴。”
王二當家乾笑兩聲,隨後吩咐隨從:“去,讓謝二爺不要耽擱。”
“是。”
王二當家定下心神,他要造反,當然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他一早就聯系了早被廢黜的謝二爺,與謝二爺達成了共識,將手裡的兵分給他。
讓他先殺了宋皎,讓他與謝老當家父子相爭,自己再坐收漁翁之利。
王二當家打的是這樣的主意,他與謝老當家相處數十年,他知道謝老當家的痛處在哪裡,也知道該怎麽往他的痛處上戳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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