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曾有人告訴他這樣不對,不哭是不對的,沒有反應是不對的,他沒有情感反應,所以他是怪物。
“不是沒有發生,是我們還有別的事要做。比如,接待前來吊唁的親友,想一想對媒體怎麽說,遺囑怎麽公布,其他人會不會作妖,北派之後怎麽走……單純的喜怒哀樂,那是小孩子特有的權利。”
顧如琢透過後視鏡瞥了他一眼,他忽而收聲了。
顧如琢停下車,回頭望著他。
程不遇仍然皺著眉,一向冰冷涼薄的臉上帶著疑惑和困擾,體現出一種認真的思索。
這眼神是當年,當年的程不遇來時就帶有的一種眼神,這種純粹執拗的情緒,隻屬於孩子。
顧如琢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輕輕揉了揉他的頭。
“但是你這樣就好。”
他壓低聲音,很輕地說。
這一刹那,他如同置身過去,想清楚了當年一直沒看出來,或者看出來了也沒來得及說出的事情。
“……不要難過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寶貝 不要難過了
我的寶貝 永遠剔透純粹 永遠耀眼
第39章 深夜覓食
他的手指修長有力, 輕輕拂在他額前,纏繞著他烏黑柔軟的發,帶起一陣薄荷清香。
車內寂靜無聲, 程不遇抬起眼, 顧如琢眼底漆黑如墨, 只是對上他視線的這一刹那,仿佛他也跟著有些迷茫似的——顧如琢微微失神了一刹那, 隨後收回手。
大雨敲打著車窗,嘩啦嘩啦的,濺落起一片雪白的水光。
程不遇垂下眼睫, 安靜思索。
……原來, 這是難過嗎?
他的情感缺乏症從來沒有跟其他人提起過, 但顧如琢擁有能看破他情緒的神奇能力, 盡管他無法辨認其中的真偽。
從高中起,仿佛每次都是這樣。
那場他們彼此心知肚明的戀愛遊戲中,他替他撿了鋼筆, 替他買了機票,在他發高燒的時候趕來醫務室陪他……這些行動,像是顧如琢隨性而起的玩鬧, 沒有多上心,卻也透著一種時常讓他緊張的野性和敏銳。
他借這場戀愛遊戲審視自己, 顧如琢是遊戲的發起者,卻被他排除在外。按照他的計劃,這是他體驗情感的一場獨角戲。
他時常在想, 當年的發起者如果換了別人, 他或許也會接受。
但不會有第二個發起者,背離他給他賦予的身份——顧如琢以一種強大、驕橫的姿態, 把他從獨角戲中拽入塵埃,將一個人的事情,變成了兩個人的。
他說不清這件事會造成什麽後果,或許什麽後果都沒有,但也或許造成了什麽後果,他還在思索。
顧如琢重新啟動車輛,雨刮器無聲運行著。
山下果然有媒體攔著,但這個點,又下著暴雨,記者們大多都窩在車上打瞌睡。偶爾下來一輛車,也大多是來吊唁的客人返程。
起初沒什麽人注意他們,後來車輛駛過主道,有人發現了異常:“起來了起來了,那不是顧如琢嗎?”
“顧如琢一個人下來的?”
一群人定睛一看,這位少爺又是自己開車,墨鏡帽子都沒帶,神情微冷而放松。
“他一個人?下來幹什麽?”
“聽說山上沒有吃飯的地方!”
“臥槽,不是,快跟啊兄弟們!他車後座好像還有個人啊!”
所有人都伸長脖子往前看,車輛拐過主路的,明明白白的都看見了後座還有一個清秀的人影。只是那人戴著口罩棒球帽和墨鏡,反而比顧如琢遮得還嚴實。
娛記們立刻走了一波,紛紛跳上車開始追。
“老李,你不追?你就在車上?”
李記者坐在車上,往那輛車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搖了搖頭:“喪期,他們要守靈的,這時候下山多半是買點東西,顧如琢這次連團隊都沒帶,做人留一線,雨天晚上還是別追車了吧。”
“我跟你說,你這樣不行的,豁不出去,怎麽做好娛記?”同行人也沒有強求,只是不讚同地看了他一眼,離去了。
這一片本身靠近郊區,非常空曠,除了高架上貨運車流川流不息外,主乾路上每輛車都十分顯眼。
程不遇系著安全帶,很乖地坐在後座。
聽見身後車輛的轟鳴聲,他回頭看了一眼。暴雨中,少說有五六輛車都在追他們,陣仗很嚇人。
“安全帶系好了沒有?”顧如琢在前座問道,聲音淡淡的。
程不遇抬起眼,望見車內後視鏡上映出顧如琢的一雙眼,很銳利,不知道是在看他還是在看後邊的車。
他說:“系好了。”
“好,坐穩。”顧如琢隨手調了音樂,車內開始播放搖滾樂,他沙啞的聲音響在其中,透出一種異於平常的冷靜和危險:“我不太喜歡大多數記者就是這個原因,今天情況特殊,我們來把他們甩開。”
“好。”
程不遇認真地回答道。
顧如琢低頭笑了一下,隨後狠踩油門。
他也不知道他在笑什麽,隻感到車輛突然加速,慣性把他摁在車輛後座上,輪胎在地面上擦出尖銳的響聲。
程不遇想了起來,從前顧如琢就喜歡飆車,有不少次,他聽見他們說去海邊開車玩,薑風月和何淺就打抖:“反正我們不坐顧哥的車,腦子都要被甩成漿糊了。每次都跟過鬼門關一樣,媽的,嚇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