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周奕擎抵達飄渺星的時候，這裡早就連秦意的影子都沒有了。

飄渺星的長官惶恐地盯著面前的這位大人物……原來那真的是周上將的oga！他腦中忍不住好一陣恍惚。

“我早就和你說了，你還不聽！”

“現在好了，現在還怎麼可能找得到他？”

通訊器的那一頭，潘利還在憤怒跳腳。

那丟的是秦意嗎？

丟的是他的升職坦途！丟的是他的權勢和富貴！丟的是潘達星的未來！

然而當清楚看見，總是出現在新聞上的那張臉，此刻卻出現在通訊器那一頭的時候，潘利感覺到背後飛快地竄起了一股涼意，同時伴隨著四肢發軟。

他的嘴一下緊緊合上了。

再多的不滿都發泄不出來了。

周奕擎隻掃了通訊器一眼，問︰“當時負責護送他的人都有誰？”

飄渺星長官這才回神，連忙應聲︰“他們都安置在了朱雀樓，我立刻讓人帶他們過來。”

一群beta士兵很快進入了大廳。

大廳中，周奕擎端坐在那裡，腰背挺直，無時無刻不像是一桿可勢破長空的槍。

beta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本能的畏懼已經先裹住了他們。

那是周上將。

那是他們怎麼也不會想到，竟然會這樣近距離地見到的周上將。

另一頭。

秦意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然後掀開被子，從床上爬了起來。

沒辦法，他買的飛船畢竟是二手的。

這裡沒有軍用飛船上冷暖適宜的溫度調節，甚至沒有全自動化的大床，也沒有一個足夠高檔的浴室……

但他並不在意。

他甚至覺得，依靠原始的被子來取暖，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秦意起身，慢吞吞地換上了一套便於行動的衣服。

這是他用秦家帶來的衣服去交換的。

這套衣服由紅色上衣和黑色長褲組成。

腰間一圈兒帶著各種插槽的綁帶，輕輕一扎緊，鏡子前就出現了一個腰細腿長的少年。

他對著鏡子端詳了自己十來秒，確認沒有問題之後，他來到了飛船的操作台。

現在的大部分飛船都具備自動航行的功能。

一旦設定好地點，它就會沿固定路線行駛。

畢竟在浩瀚的宇宙中航行，從來就不是一眨眼就能完成的事。

只不過秦意在購買它的時候，它的前主人，一位頭昏眼花的老太太再三告訴他︰“它已經很老了，多次連接不上帝國的網絡，很難及時發出求救信號。還有，因為網絡不暢，保存在它內部的地圖，已經很久沒有更新過了……也許一百年，兩百年？我實在記不清了抱歉。你也許需要買一份正確的地圖，裝在你的通訊器上。哪怕它很昂貴。至少，它不會帶著你去往錯誤的，可能已經變得荒涼的星球。”

當時秦意聞聲，不僅沒有緊張，反而還輕松地笑了下。

他說︰“是嗎？那我可太喜歡了。”

他不會這麼快去拿遺產。

所以他會完全跟隨飛船的默認路線。

走錯了也沒關系。

他都無法推測的行動軌跡。

別人又怎麼來推測呢？

老太太當時聽見他的話，震顫地在原地站立了半分鐘，然後她的聲音才重新響起︰“你是一個溫柔的年輕人。自從我的丈夫和女兒去世以後，它就一直被擱置在無邊的黑暗裡。謝謝你喜歡它。”

之後她送著他離開的時候，還收拾了一些東西送給他。

“也許你是要去奔赴一個漫長的旅行，我想你可能會需要的。”

秦意倚著操作台，一邊吸溜營養液，一邊翻看那個灰色的大包。

裡面有一些過期的營養液，還有一張新的身份id，雖然上面的標識是女性beta。

除此外，則是一些適應叢林、沙漠等不同惡劣環境的防護外衣，和一個簡陋的視頻播放器。

秦意打開播放器。

裡面緩緩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身影。男人身材修長而挺拔，他穿著遠古時期的寬袖長袍，梳起長發，扎上玉冠。

轉過身，一雙溫柔的桃花眼、挺直的鼻，微微抿起的唇，映入了人的眼簾。

他深情地注視著鏡頭，微微一笑，露出一點尖利的牙。

他輕聲說︰“阿惜，我抓住你了。”帶著那麼一絲令人毛骨悚然的味道。

秦意輕輕眨了下眼。

絲毫沒有被嚇到。

哪怕他對面前的男人絲毫不感興趣，但也曾聽說過他的名字——

陸濟。

他是曾引起過巨大轟動的影星。

據說帝國的長公主，都為他的魅力而傾倒。

他還活躍在熒幕上的時候，無數人形容他是世界的共同財產。

但是大約在七八年前吧，男人轉行去當了海盜。

離譜歸離譜，但他帶領的藍河艦隊的確闖下了威名，周邊幾個小國家，到了聽見他的名字就聞風喪膽的地步。

秦意沒有再看下去。

他關掉了播放器。

想也知道，裡面剩下的應該都是這樣的影視片段。它的前主人，或許是陸濟的粉絲。

秦意不自覺地打了個呵欠。

開始按著古書籍上記載的圖示，裁紙，做一副牌。自己和自己玩兒。

飛船緩緩朝著一個方向行進。

它發出極低的提示音︰「我的主人，您即將進入霧藏海域。前方到達——i7星」

這是一個不合乎起名規範的，也從來沒有聽過的星球名。

就如同開盲盒一樣。

秦意在紙牌上畫了一個國王頭。

真有意思唔。

和這邊氣氛完全不同的是潘達星上。

如果從來不曾得到過，那麼也不會產生絲毫的遐想。

可正因為那巨大的財富與權勢已經遞到手邊了，等到再丟失的時候，那足以叫一個人為之發瘋。

秦意一丟。

秦家人臉上就再也無法露出笑容了。

秦父眉頭緊鎖，動不動就會發怒。

他開始遷怒傭人，遷怒秦圓，……他試圖清算當初每一個對秦意有過，哪怕一丁點冒犯的人。

他覺得，也許是因為他們，才讓好脾氣的秦意，竟然拋棄了到手的榮華，拖著柔弱的oga的軀體，逃了出去。

“如果秦意找不回來，你們就都做好完蛋的準備吧。”秦父冷聲說。

於虹張了張嘴。

他想說，既然秦意已經從上天賜給秦家的“最大財富”，變成了帶給秦家巨大壓力的來源。那為什麼不放棄秦意身上的利益呢？

可他知道，周上將三個字，代表著普通人都無法抵禦拒絕的地位和權勢。

當測試結果出來的那一刻開始，秦家人就注定一頭扎進去，再也舍不得抽身出來了。

秦父突然轉頭看向了他︰“於虹，我們來說一說，秦意十五歲那年，為什麼會撞上孔家人的事吧。”

於虹心底打了個寒噤。

他勉強露出點笑容︰“嗯，好。”

這邊秦家籠罩在一片戰戰兢兢的氣氛中。

那邊潘利按不住，親自登了孔家的門。孔父有些受寵若驚，連忙將他迎進了門。

“令公子在嗎？”潘利問。

他是來找孔嘉翔的。

“在！當然在！”

那天孔嘉翔到了港口相送秦意，而根據學校裡的傳言，他似乎也是和秦意來往最密切的人。

也許他能說出點什麼有用的東西。

孔父很快就把孔嘉翔叫了出來。

孔嘉翔這幾天心情都積著不快，秦意為什麼會罵他？秦意為什麼會突然變了個人一樣？他先是想不通。然後又覺得，沒準那只是因為秦家的苛待，所以秦意才憤怒之下說這樣的話。

是在埋怨他無法救下自己嗎？

孔嘉翔想了很多。

他甚至還去問了自己的父親。

但孔父當場就冷冰冰地否定了他的想法︰“不要插手別人家的事，我不希望四大家族因此起嫌隙。而且你很清楚不是嗎？你娶不了秦意，那就打消你的心思。”

孔嘉翔之後一直憋著火。

直到再見潘利，他的臉色依舊沒能恢復。

潘利也不在意他的態度，直接了當地問︰“秦意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你了解他的喜好嗎？知道他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嗎？你覺得他會跑到哪裡去？”

“……什麼？”孔嘉翔錯愕地抬起頭。

秦意……跑了？

“我不會說的。”孔嘉翔抿唇，“是你們要把他送去給那些地位高的人，做情人嗎？”

“情人？”潘利好像聽見了什麼笑話，他冷冷嗤笑一聲，道︰“他是去做將軍夫人的！周上將和他的匹配度高達100，你知道這是什麼概念嗎？現在秦意失蹤了，我懷疑你為他提供了某些方面的幫助，你最好及時和我們合作，否則……要來追責的就不是我了，而是周上將本人！因為你弄丟了他的老婆！”

孔嘉翔陷入了巨大的震撼之中。

這比十多天前，秦意輕飄飄地說他“傻-逼”，還要來得震撼。

他的大腦陷入停滯，幾乎無法轉動。

就連孔父也變了臉色︰“怎麼可能？秦家那個孩子不是……”

他及時收了聲。

因為他想起來了最近秦父的一切異常表現。

都是因為秦意那天的檢測結果嗎？

不僅不糟。

甚至還送了一個天大的餡餅給秦家。

孔父都有那麼一瞬間，升起了艷羨之情。

如果他也有這樣一個oga兒子……

孔父立刻轉頭看孔嘉翔︰“你還不快交代清楚？”

他兒子要是和秦意扯上關系，可不是什麼好事。最好是交代乾淨，把關系也撇清楚。

像周上將這樣的男人，決不會允許自己有情敵的。

孔嘉翔茫然地回過神，半晌，他才嘶啞地出聲︰“我……我不知道……”

他突然發現。

除了秦家的那點糾葛，他對秦意一無所知。

難怪秦意那樣罵我。

孔嘉翔開始焦灼了起來︰“我也想知道他跑到哪裡去了，他是個oga，他什麼都不會，他那麼柔弱……”

與此同時。

beta士兵們也正在低聲和周奕擎敘述。

“他剛上飛船的時候，是很放松的。但是越靠近帝星，他就越感覺到緊張。他害怕上將不喜歡他。

“他每天都吃得很少，比一般的oga吃得還要少。這導致了他的臉色很蒼白，看上去像是古瓷器一樣，精美、脆弱。

“我們第一次在明亮星停駐，是他想要買一顆寶石，更好地妝點自己。他說的沒有錯，從秦家帶來的所有寶石，都無法與他的美麗相映襯。那些寶石一旦靠近他，就都會顯得黯淡無光。為此，他花費了兩千萬購買寶石。

“他是穿著睡衣去逛集市的，他剛離家，他需要從熟悉貼身的睡衣中獲得安全感。”

“他很乖巧，買到寶石後，就立刻返回了飛船。他沒有提出任何不合理的要求。

“到飄渺星上，是為了購買機甲。他聽過上將在飄渺星殺退敵軍，收復領土的故事。於是他想要在這裡，精心為上將挑選一架機甲。他進入店裡，開口就是要買最貴的送給上將。為此，他當掉了自己帶來的所有珠寶首飾，還有卡裡剩下的最後一筆錢。

“他劃掉了一億兩千六百萬。他為此身無分文。

“我想這是一個oga能做到的最大的浪漫了。”

“也許，他真的只是太害怕了。他才剛成年不是嗎上將？”

周奕擎面上表情還沒有變化，他的副手紀陽已經先表現出了極大的震驚。

這是他旁聽過的最荒唐的一次審問。

在這些beta士兵的口中。

這位oga乖巧、脆弱且溫柔，並擁有著驚世駭俗的，可以蓋過一切珠寶光華的美貌。

可這樣一個乖巧美麗、脆弱溫柔的oga，他跑了。

他跑了之後，這些士兵竟然依舊在誇贊他。他們甚至試圖為他辯解。

這世界上真的會有這樣的人嗎？在他們口中，他已經近乎完美無缺了。

更何況這個oga，他才剛剛成年。

紀陽心裡一邊好奇得要命，一邊又竭力維持著冷靜和理智。

他轉過頭，對周奕擎說︰“上將，我認為他們在撒謊。”“又或者，這位oga是被綁架的。”

“不，我們沒有……這一路上經過了哪裡，和誰有過交談，您都可以派人去查。”

周奕擎面色冷峻，沒有絲毫的變化。

他看向了飄渺星的長官︰“去把人帶過來。”

對方連忙應聲，先去請了尹家的人。

周奕擎的目光重新落回到這些beta的身上。

在來之前，他更多懷疑的是他的政敵綁架了oga。隨著他地位權勢的上升與擴大，必然會有人不滿於他的一言堂。

這個oga也就成為了爭奪的戰場。

那些人會試圖殺死少年。

讓他永遠地失去，生下優秀後代的機會，將周家的未來摧毀於悄無聲息之中。

所以他認為oga的失蹤，和他有著很大的乾系。

他應該親自前來，解救那個oga。

但當他真正來到飄渺星……

……這是他經歷過的最為奇妙的一次審問。

他們事無巨細地描繪出了一個oga的模樣。

這和周奕擎所認知中的每一個oga，都不相同。

小oga他吃得很少，穿睡衣，按時回到飛船，這不過都是他在試圖降低士兵戒心的行為。

oga拿周奕擎做名頭，只是為了花掉秦家帶來的錢，畢竟現在不花掉，等到逃跑之後也沒辦法花了。因為一旦消費，就會被立刻鎖定所在位置。

這些從士兵口中描述出來的復雜的特質，一同糅雜在少年的身上。

為少年披上了一層神秘的外紗。

或許真如士兵所說。

他美麗而又脆弱。

寶石都無法與之相配。

可他同樣又聰明，且富有耐心。

他懂得利用自己手頭有且僅有的一切資源。

他大膽而又無畏。

周奕擎幾乎都能勾勒出來，少年溫柔抬眸，注視著眼前的一切，靜靜等待著它們按著他的計劃，往下一點點行進的畫面。

那畫面無聲，而又令人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