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好了， 喝完了。”秦意飛快地收回了杯子，並且把機器人塞入了衣櫃。

意識投射到機器人身上的烏鴻︰？

秦意還順手給門上了個鎖。

他拍拍門板，低聲道︰“這個時代沒有你這樣的產物，希望他們看見的時候， 不會以為你是個怪物。這裡還沒有充電艙， 等離開這裡的時候，我會帶你回到星際艦上， 充滿電。”

然後留給烏鴻的， 就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很好。

從來沒有人能這麼快地，一個照面就把他關起來（？）。

不過烏鴻確實從少年的身上， 感知到了自己留下的烙印。

但他對少年毫無印象。

而且對方看上去，年紀還很輕，他們應該從來不曾見過面。

那可能是有他的東西， 落在少年的身上了。

只是過分湊巧了。

他留在各個地方的東西並不多， 但少年一口氣就擁有了三個？

烏鴻的思緒到這裡就戛然而止了。

他聽見隔著薄薄櫃板外， 傳來[email protected]的聲音。

少年在……脫衣服。

但這個念頭也僅僅只是一閃而過。

很快四下都歸於了一片寂靜。

第二天秦意起床。

烏鴻聽見少年一邊刷著牙， 一邊漫不經心地和他說︰“我得給你裝個腦子。”

烏鴻︰“……”

這話多少聽著有點罵人的意思。

“我還從來沒有設定過屬於我自己的人工智能。”少年的嗓音興奮了一點， 聽上去，聲音也就變得更好聽了。

秦意咕嚕嚕地漱了口。

然後才把烏鴻從櫃子裡又掏了出來。

下一秒。

烏鴻頭首分離。

烏鴻︰“……”

他看著秦意拿出了一塊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光腦。

光腦老舊， 落後， 外形還有些斑駁。

烏鴻一眼就認出來， 它大概是屬於宇宙歷1100年左右的時代產物。

然後秦意把光腦塞進了他的腦子裡。

就這樣爛的一樣東西……塞進了他的腦子裡。

秦意將軀體的線路重新梳理了一遍，然後再連接，他垂眸，低聲道︰“這樣能避免故障， 把你唯一的一顆腦子給燒壞。”

烏鴻的視線落在秦意的面龐上。

少年的模樣安靜美好。

然而就在下一刻。

秦意拍了拍手說︰“好了，設定好了。”

烏鴻聽見自己的口中， 不受控地發出了一聲冰冷的機械音︰“主人。”

烏鴻︰“……”

“我是您的機器人，我叫二號。”機械音緊跟著說。

甚至他還不是一號。

而是二號。

烏鴻頓時有種極度荒謬的感覺。

這時候門被敲響了。

秦意將門打開，大塊頭從外面走了進來。

看見機器人的那一瞬間，大塊頭本能地後退了半步。

那通體漆黑的機械體，身軀高大，垂眸的時候，明明應該是冰冷無機質的目光。但卻讓他有一種帶著陰翳的，極具壓迫感的被凝視的錯覺。

秦意指了指烏鴻，介紹給大塊頭聽︰“他現在叫二號。”

大塊頭絲毫沒覺得自己一個活人，和一個機器人是同一個起名思路，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大塊頭點點頭，他壓下心中的那點驚懼，面向機器人，說︰“我是一號。”

他的名字，秦意閣下總是記不住。

“一號”是之前秦意閣下特地為他起的。

一號是他。一個等級很低的Alpha。

我卻只是二號。

烏鴻這一刻的感覺，又多了一點微妙。

大塊頭沒有再看烏鴻。

他很快轉頭和秦意說︰“今天那位王沒有到旅館來。”

“嗯？”秦意應聲。

大塊頭說︰“我聽城裡的人說，好像要打仗了。”他說著，愣了下︰“您好像不意外？”

秦意︰“你看世界地圖了嗎？帕利城邦佔據著最優越的位置。周圍卻還有五個城邦，將它牢牢圍在中間。

“還記得這裡的人怎麼形容他們的王嗎？帕利城邦，因他而強大。

“我聽說，其他城邦的子民信奉神明，到了近乎入魔的地步。他們希望神明賜予他們力量，讓他們拿下這裡的優越地理位置。

“而帕利對神明的信仰就沒那麼虔誠了，只有少數人在家裡供奉。因為他們更信奉自己的王。

“在這樣巨大的差異下，會打起來是遲早的事。”

“神權和王權的對立？”大塊頭愣聲說。

秦意仰面想了想，說︰“也像是兩大粉絲團在撕-逼。”

大塊頭︰？

但沒想到的是。

當天晚上，王還是來到了旅館。

總管笑眯眯地說︰“按照咱們之前說好的，今天是約會的日子……”

秦意心說，您對結婚這事兒還挺執著啊。

但他嘴上還是禮貌地道︰“您等等。”

然後返身回去。

把烏鴻又塞回了櫃子，並上鎖。

烏鴻︰“……”

他看見了立在門外的鯨。

現在他知道了，少年要“改嫁”的就是鯨。

哪怕已經知道，少年身上的烙印，僅僅可能只是因為攜帶了屬於神明的物品。

但這一刻，烏鴻還是有著很怪異的感覺。

好像……

少年出門和奸夫約會。

順手還把老公鎖在了櫃子裡【？】

而更關鍵的是。

如少年所說。

在這裡，人們對神明的敬仰，遠不如對王的崇拜來得更深。

一瞬間。

烏鴻動了念頭。

他要撤回他的意識，重新投射到另一個軀體上。嗯？比如說剛才那條年老的大魚？那是鯨的總管。又或者投射到一號的身上？

但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就無法再回到這具機器人的軀殼裡了。

因為這樣脆弱的軀殼，很難再承受他的第二次投射。

烏鴻的念頭動了又動。

最後還是按了下去。

魚太老。

一號太醜。

算了。

鯨徑直帶著秦意去往了王宮。

他引著秦意一路往前，最後停在了一片類似於水族館裡水族箱一樣的玻璃窗面前。

玻璃窗後是一片巨大的海域。

無數魚蝦貝類和珊瑚，生態豐富得令人驚嘆。

但更令人驚嘆的是。

浮動在海水底部的，巨大的一個一個，獨立形成的生態系統。它們身上逸散著淡淡的藍色光點，無數魚蝦牢牢圍繞著。

震撼悲慟而又美麗。

秦意微微一愣。

這在教科書上，好像……被稱作鯨落。

那麼在這片海域裡，到底有多少巨鯨死去了呢？

這下秦意才真正明白了，總管口中的“種族衰亡”具現化是怎麼樣的一幅場景。

“我們種族的進化，是一步猛地朝前躍進了。這樣的進化過程，導致了文明和傳承的斷代。克亞比人的壽命拉到很長，很長。但卻很難誕生新生兒，就算有了新生兒，也很難撫育長大。而再長的壽命，也終有會死去的那一天。”鯨淡淡道。

總管也有點悲傷。他跟在背後輕聲說︰“我們甚至在計劃移民到別的星域，尋求能和我們結合的人類了。”

秦意插聲道︰“為什麼會很難誕生新生兒？”

鯨那張萬年不變的冷漠臉上，突然湧現了一點不易察覺的紅，他艱難地從喉中擠出聲音︰“……因為，克亞比人，從此以後很難發-情了。”

鯨說完就牢牢閉上了嘴。

總管在心底大喊一聲老天，覺得這話很有性-騷-擾那味兒了。

就差沒和人家說，你不一樣，你讓我有了發-情的感覺了。

總管恨不得當場找個地洞鑽進去，不忍再看秦意翻臉。

但秦意只是輕輕挑了下眉尾。

他是不是能大膽猜測一下……

克亞比人很難再發-情，是因為他們進化之後，向星際時代的ABO的性別劃分比肩了。但克亞比人沒有ABO的概念。

他們找不到匹配的信息素，也就從此無法再發-情了。

好家夥，這樣想一下……

這裡一團一團的鯨落，全都是孤獨到死的母胎單身。

確實有點……慘。

秦意轉頭問︰“你們族人的力量都很強大嗎？”

總管一愣，沒想到秦意很平靜，甚至還主動反問了起來。

總管心底松了口氣，心說王的新娘可真是太好了嗚嗚嗚。

總管連忙回答道︰“……算比較強大……吧？反正比帕利城邦的子民要強大很多。”

秦意懷疑，他們的族人，實際全是一群光棍Alpha。

而帕利城邦的大部分子民，都是普通的Beta。

其中有很極其少數的Omega。

所以他們種族裡也不是完全沒有新生兒出現的。

只是數量太少了。

少到和化作鯨落的族人比起來，就像螞蟻和大象的區別。

雖然秦意並不想結婚，也不打算履行Omega的義務生一個孩子。

但他並不會瞧不上想要生孩子的人。

生育。

將生命和文明向下傳遞。

是刻入人類DNA的本能。

動物也好，人類也好。

想要保全整個族群的念頭，是很正常的。

所以保護幼崽，在哪個族群都是通用的鐵律。

秦意低聲問︰“我能要一點你的血嗎？”

這樣，他也許就能確認，面前的王到底是不是一個Alpha了。

鯨站在那裡，一頓。

驀地手腳都有些無處安放。

鯨說︰“你等等。”

“好。”

鯨轉過身。

很快端了一整杯血出來。

秦意︰？

倒也不必這麼多！

但他沒有出聲。

血都流了。

比起讓對方覺得白流血了心生尷尬和懊惱，不如不說。

秦意將杯子湊近了一些。

血液裡，一股淡淡的海風裹著鹹味兒的香氣，飄入了鼻間。

很像是宇宙間流行的那款香水，海洋之淚的味道。

這的的確確是Alpha的信息素。

秦意飛快地放下了那杯血。

鯨忍不住問︰“怎麼了？它有問題嗎？”

你不想要了嗎？

秦意抬起頭，很認真地說︰“如果想要拯救種族，我建議你們移民到別的星域。”

而不是靠小傳單拐騙老婆。

數萬年後的鯨先生。

很快也同步了這一段記憶。

他震撼地立在原地。

驀地轉頭問阿林︰“我們當初為什麼遷躍到了這個星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