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在場的人除了早就知情的秦煜城和家財萬貫的柳高明之外，全都傻在了原地。

z市怎麼說也是個偶爾能跟幾個超一線城市並肩提起的高新經濟城市。

而中央商圈，相當於市中心的市中心，依傍著市政府，行政金融都在這一塊兒。

山陽水作為抱著中央商圈大腿爬起來的年輕群落，一個門店的價格可不是什麼小數目。

陳老師消息靈通，他沉默片刻，說道︰“……我聽說這裡月租六萬起。”

男明星抬手指了指他們眼前的門店︰“這種的？”

“不。”陳黎說著，在牧沐也看向他時，抬手指向了旁邊一個小甜品店。

那個小甜品店的客座區看起來大約有個三十來平米的樣子，玻璃窗後的廚房區域並不大。

“那種，月租六萬，不包水電。”

他曾經想要在這裡搞一個威士忌酒吧，稍微了解過一點。

段瑜嚇得打了個嗝。

段瑜不是沒見過有錢人，他沒辭職之前，服務對象一直都是那些老錢，oldmoney。

人家住莊園住城堡坐擁巨量財富，甚至有一地窖金條的也不是沒有。

但客戶有錢，跟身邊親近的朋友有錢，是完全兩個概念。

男明星顫顫巍巍︰“這是……買下來了？”

牧澤看他一眼，不太理解他為什麼這麼問︰“當然。”

不買下來還能怎麼樣？

不買下來怎麼作為禮物送出去？

牧澤多少有些疑惑。

男明星猛地扭頭看向牧沐，嚇得嘴都打飄︰“我雖然有猜過你們家很有錢……”

但是之前始終不敢下定論。

“是挺有錢的。”柳高明小聲道，“我前天不是帶我哥去見了我爺爺麼？然後我爺爺說他長得跟牧澤很像，我問了問，才知道牧沐家裡的事。”

男明星和莉莉頓時豎起了偷聽的小耳朵。

柳高明超小聲︰“就那個，遠楊集團你知道吧，金融巨頭，就是牧沐他們家控股，牧澤是下一任掌舵人來著，看牧沐真的看不出來吧？”

陳黎還好，他見過原主揮金如土的樣子，還聽原主說過什麼“金錢就是廢紙”的暴論，對此有一定的心理準備。

但段瑜整個人都已經裂開了。

他參不透，同樣是小傻逼，牧沐的身份怎麼就這麼與眾不同。

柳高明好歹還偶爾開輛保時捷法拉利什麼的，展現一下自己平平無奇的有錢人身份。

但牧沐從頭到尾，都像是普通家庭——甚至是經濟稍微有些困難的家庭裡長大的孩子。

淦。

牧沐到底受到的什麼教育才會養成這個樣子？

男明星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整個群裡除了我之外沒有廢物了是嗎？”

陳老師推推眼鏡，並不與廢物共鳴。

柳高明認真地想了想︰“是的吧。”

段瑜︰“？”

段瑜︰“你嘴捐了吧。”

牧沐木愣愣地看著這個門店。

他其實根本就沒想過，牧澤會給他送生日禮物，更別說還是這種大禮。

這種三四十平的門店月租就要六萬的地方，眼前這個目測至少有兩百平的門店得是個什麼價位，牧沐根本不敢想。

而且這個接近兩百平的門店還有二樓。

他抬眼︰“哥，這個我不……”

牧沐話說到一半，卡住。

牧澤正看著他，神情幾乎稱得上是平和，還帶著一點隱秘的期待。

並不明顯，但牧沐確實是能從那張與秦煜城相似的臉上，看得出來那點忐忑。

牧沐卡在了原地，進退維谷。

這個生日禮物著實超出他的想象範圍了，甚至已經脫離了牧沐對“禮物”這個東西的常識。

這已經不是可以用“禮物的誠意是以送禮人的心意為準，而不以貴重程度判斷”這個思維來理解的禮物了。

牧沐求助的轉頭看向了秦煜城。

幫幫孩子！

怎樣在不傷害大哥柔軟內心的前提下把這個燙手山芋拒絕掉！

在牧沐飽含期待的注視之下，秦煜城卻對他搖了搖頭。

在這件事上，他並不準備插嘴說什麼。

牧沐看出了秦煜城的意思。

他揪著頭髮思考許久，終於還是抬腳走到牧澤面前，正想壓低聲音私下裡拒絕掉，卻發現門裡還有兩個。

牧沐到嘴邊的話卡住。

牧澤給他介紹︰“建築師，李先生，室內設計，劉女士，你對工作室和門店有什麼想法就跟他們說，改裝的錢從我帳上劃。”

牧澤說︰“兩層，一樓379，二樓391，還有個230的地下室，夠嗎？”

牧澤這話說得，仿佛牧沐說不夠的話，他就馬上去換一套。

“……”牧沐看著牧澤，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夠的，非常夠，但是……”牧沐硬著頭皮，“這太貴重了，我不應該收。”

牧沐聲音很小，沒有讓門外邊繞著這個門店轉的朋友們聽到，也沒有讓在門店裡轉悠、研究哪裡要改哪裡要拆的兩位建築師設計師聽到。

牧澤微滯。

“哥。”牧沐頓了頓，改口，“牧澤。”

牧澤垂眼看他。

“無功不受祿。”牧沐話說出口之後，頓覺輕松不少，後面的話也好講了，“我沒有坦然收下這份禮物的理由。”

牧澤看了牧沐好一會兒。

不一樣。

牧澤想。

真的非常的不一樣。

“他留下了不少麻煩吧。”牧澤突然道。

牧沐一愣。

“我聽秦煜城說了不少事。”牧澤聲音很平靜，聽不出什麼情緒。

在牧沐匆匆忙忙地跑工廠返工打樣，開始做那套“夜鶯之歌”的娃衣預售宣傳時，秦煜城帶著牧澤回了一趟他的老家。

兩兄弟聊了不少，其中，牧沐的比重尤其的大。

雖然秦煜城避重就輕，沒有太提起他的弟弟，但牧澤也不是什麼愚笨之人。

秦煜城提起兩個牧沐的時候，態度區別得相當明顯，而且懶得遮掩。

以牧澤對他那個弟弟的了解，秦煜城恐怕沒少遭到迫害。而眼前這個牧沐，多半就是收拾爛攤子的那一個。

牧澤的手從門把上放下來，站得筆直︰“給他收拾爛攤子很麻煩吧？這份禮物，算是我替他給你賠禮道歉了。”

牧沐這才意識到，牧澤說的是原主。

這還是牧澤頭一次承認他的弟弟已經不在的事實。

“……也沒有哦，我還好好的，甚至因禍得福了。”牧沐擺擺手，安慰他。

牧澤看著牧沐，抬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不必安慰我。”

……行吧。

牧沐看了一眼門店裡邊︰“但是這份禮物，還是不……”

“這樣吧。”牧澤打斷他，“算我資金入股，盈利分成給我……”

牧澤想了想︰“10%怎麼樣？”

牧沐沉默片刻︰“要不您直接當老板吧？”

如果是給牧澤打工的話，牧沐就權當這門店是牧澤老板的了。

男明星他們繞店一周回來，就聽到牧沐要牧澤當他們老板的話。

“？”段瑜一尋思遠楊金融的體量，頓時一拍大腿。

還他媽能有這種好事？！

男明星狂喜。

但他還沒歡喜兩秒，牧澤就拒絕了︰“我已經夠忙了。”

牧沐轉頭看向段瑜。

段瑜看一眼牧澤，摸遍了全身也沒摸到一張名片。

男明星扼腕。

懈怠！回國之後就懈怠了！

但他段瑜是什麼人？

他可是見過大場面的人！

沒有摸到名片的男明星直接掏出手機，加上了牧澤的微信，自我推銷︰“感謝您對牧沐事業的支持，我們可以為您提供私人禮服定製！在下不才，在業內頂尖奢侈品公司工作過幾年。”

牧澤微怔，他以自己的思路理解了一下段瑜話裡的意思，恍然。

懂了。

相當於是養一個自己的私人服裝設計師。

需要追加投資的意思。

但跟段瑜合作就與跟同一個戶口本上的牧沐口頭約定不一樣了。

牧澤頷首︰“我會找法務來跟你對接。”

段瑜︰“？？？”

陳老師推了推眼鏡︰“金主要給你投資的意思。”

段瑜愣住，然後瘋狂搓起了手手。

牧澤是什麼人？

遠楊金融的下一任掌舵人！

能跟他達成合作，長期給他提供禮服，不出意外的話，段瑜這輩子就吃穿不愁甚至可以過得相對奢侈了！

男明星宛如被天降餡餅砸中，整個人往旁邊一倒，掛在了柳高明身上，猛掐自己人中。

那邊牧澤帶著牧沐走進了門店。

這裡原本是個大型造型沙龍，經營不善不得不轉手，被牧澤撿到了簍子。

後邊的柳高明一行拖著噫噫嗚嗚的男明星，好奇地跟了進去。

秦煜城站在門口，斜倚著門，看著牧沐從一開始緊張試探著提出自己的想法，到最後慢慢放松下來，泰然的與建築師交流，眼中帶笑。

空蕩的門店裡很是熱鬧。

秦煜城聽到男明星說想要修飾一下地下室的入口，那個用不到的地下室，可以用來給陳黎弄個威士忌酒吧。

牧沐說休息室工作區放在二樓，一樓純粹用作門店。

地方很大，幾個人在門店中間暢享未來，說得手舞足蹈。

秦煜城抬腳走過去，拍了拍牧沐的肩膀。

牧沐正舉著手機，把周圍的一切都拍下來。

秦煜城看了看他的手機屏幕︰“拍這些做什麼？這兩天都要拆掉了。”

牧沐刪減挑選著照片，頭也不抬︰“給我媽媽看。”

秦煜城一滯。

他偏頭看向牧沐，恍然驚覺，孑然一身來到這個世界的牧沐，現在已經無法祭拜他的母親了。

秦煜城手指倏然蜷縮起來。

他掃了一眼放在門店角落的巨大箱子。

那是他給牧沐買的生日禮物。

在得知牧澤準備送牧沐一個門店之後，秦煜城就毫不猶豫的買了一個超大型號的建築沙盤，還有不少材料。

秦煜城把牧沐帶到箱子前︰“禮物。”

牧沐看著那個比他本人還高還寬的箱子︰“……我現在拆？”

秦煜城給他鼓勁︰“加油拆。”

牧沐︰“……”

狗東西。

牧沐悄悄罵了一句，心裡卻雀躍著充滿了期待。

他把手機揣回兜裡，撩起袖子開始摳膠帶。

秦煜城當然不可能真讓他一個人拆。

秦老板也撩起袖子走過來，一起摳膠帶，狀似無意問道︰“媽媽的牌位你準備什麼時候請回來？”

“啊……？”牧沐愣住。

秦煜城又問︰“你媽媽喜歡什麼樣的地方？”

牧沐都不必多想，本能地脫口而出︰“她喜歡特別漂亮的天、特別平靜的海、一望無際的連綿雪峰和草原、喜歡大狗，還喜歡特別熱鬧的人群。”

秦煜城一邊聽著，一邊琢磨z市有沒有能滿足其中一二的漂亮公墓。

雖然連衣冠塚都立不了，但一塊小小的墓碑，卻能讓活人有個念想。

“你這麼一說，我覺得我爸媽那地方就挺合適的。”秦煜城撕開一條膠帶，轉頭跟牧沐對上視線，“你覺得那裡怎麼樣？海景別墅，你媽媽……阿姨會喜歡嗎？”

牧沐沒反應，他略微有些呆怔地看著秦煜城。

秦煜城抬手在他眼前揮了揮︰“不行嗎？不行的話我再……”

他話說到半道，卡住。

唇上濕漉漉的溫軟一觸即離。

牧沐縮回來，小聲嘀咕︰“……挺好的。”

秦煜城兩眼微亮。

牧沐撇開視線，吸了吸鼻子︰“那塊地方有山有海，天高雲闊，我媽肯定喜歡。”

秦煜城︰“嗯……”

牧沐問︰“你爸媽會經常誇你嗎？”

秦煜城有些不明所以，他點點頭︰“會。”

“那就好。”牧沐吸著鼻子，努力擺出一副遊刃有余的樣子，“我媽說我以後的對象，一定要是個從小就又乖又好的人才行的，不會丟下我跑的那種！到時候咱們爸媽得空湊一塊兒鬥地主，你爸媽可得多誇誇你，給你拉點印象分才行！”

“鬥地主啊？那你媽可要吃虧了，我爸媽肯定會串通起來。”秦煜城說著，伸手輕輕擦過牧沐有些濕潤的眼睫。

“那不好說，我媽鬥地主可厲害了。”牧沐抬手揉了揉微微泛紅的眼楮。

“眼裡進灰了？”秦煜城問。

他並不想戳穿牧沐的這份脆弱。

牧沐看他兩秒，帶著鼻音咕噥一聲。

“需要我幫你吹吹嗎。”秦煜城問。

牧沐看著秦煜城近在咫尺的帥臉，垂下眼，傾身過去。

牧澤看著大庭廣眾之下親了一下不夠還要親第二下的兩個臭弟弟，面無表情地抬手，“啪”地一聲擊掌。

牧沐嚇得往後一蹦，轉頭看一眼牧澤，禮物也不拆了，紅著臉頭也不回地鑽進了柳高明他們那一堆人裡。

秦煜城深吸口氣，轉頭看向牧澤︰“你什麼時候回帝都？”

後天上午九點十五分。

牧澤心中答道，然後在親弟弟的注視下，語氣淡淡︰“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