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飯的人不洗碗，這分工還挺合理。

牧沐想著，從冰箱裡拿出一次性手套，轉頭瞥了秦煜城一眼。

秦煜城專心致志的刷著碗。

牧沐做賊似的套上手套，坐回餐桌前，啃一口醬豬蹄看一眼秦煜城，看一眼秦煜城啃一口醬豬蹄，力圖自己啃豬蹄的吃相不暴露在秦煜城眼裡。

萬幸的是，秦煜城並沒有回頭。

牧沐飛速乾完了手裡的豬蹄，把殘骸扔掉，躲進了房間。

大夏天出了一身臭汗。

牧沐摸出手機進了浴室，點開音樂app，順著原主收藏的歌單播放，把手機放在洗手台上，開始洗澡洗頭。

音樂也是了解對方的一種方式，知道的細節越多越不容易露陷，全方位呵護自己的生命安全。

牧沐剛脫掉t恤，就被手機裡炸響的黑嗓驚了個哆嗦。

牧沐︰！？

牧沐摸了一下手機屏幕，打開歌單一看。

好家夥，地下搖滾。

原主的愛好挺野啊。

牧沐收回手，沖著澡跟著音樂搖頭晃腦的抖著腿，晃著晃著就感覺頭皮發沉，不由深吸口氣。

長發的女孩子連洗頭都格外費勁幾分。

牧沐搓著腦袋揉泡沫，伴著電吉他的激烈演奏唉聲嘆氣地洗完了澡，剛換上睡衣，就感覺背上被濕噠噠的長發給浸透了。

牧沐︰“……”

我他媽……

牧沐深吸口氣。

牧沐咬牙切齒的找出了吹風機。

等離了婚，跟秦煜城一拍兩散了，他第一時間一定是去把這三千煩惱絲給剪了。

甚至想剃光頭！

我管原主怎麼樣呢！

牧沐還做著說不定哪天一覺睡醒就回去了的夢。

給原主留下原封不動的錢是他最後的溫柔。至於婚姻、女裝之類的玩意，當然是能拋棄就拋棄。

他將會給原主開闢了一個嶄新的未來，沒有騙婚，沒有女裝，也沒有抱錯的身世，讓他擁有一個可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機會。

牧沐覺得自己可真是太善良了。

不管是對原主還是對秦煜城。

牧沐吹幹了頭髮，假裝沒看到腦袋上蓬蓬松松炸起來宛如獅子的造型，把頭髮胡亂的一挽，拿著手機離開了洗手間。

房間裡有一台筆記本電腦，應該是原主的，需要開機密碼，牧沐沒能試出來。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的使用手機，開始了解這個世界當前的熱點，看看能不能試著開始為自己搞點收入。

秦煜城在書房裡，剛結束一個視頻會議，就聽到了敲門聲。

牧沐又從門外探頭進來︰“秦煜城……”

秦煜城看他一眼。

“請……”牧沐停頓一下，意識到“請問”兩個字過於生疏，並不適合他們如今的關系。

牧沐改口︰“你有沒用過的本子嗎？還有筆。”

問是這麼問，但牧沐知道是有的。

他之前來搜書房的時候就看到了，書櫃最下面那一層有一整格都是沒用過的本子。

時隔幾年，秦煜城哪裡還記得自己有沒有沒用過的本子。

他看著頭髮亂翹的牧沐，微微眯起眼，狀似無意道︰“你自己找。”

“哦。”牧沐點點頭，沒有半點猶豫，直奔書櫃，蹲下.身打開了櫃子，拿了兩個本子出來，然後又在桌子上的筆架裡抽了支筆出來，“謝謝啦。”

秦煜城看著牧沐拿了本子和筆腳步輕快走出書房。

牧沐對他的書房很熟悉。

這本來很正常，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對家裡的擺設熟悉實在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可一旦知道對方不懷好意，這份熟悉就格外扎眼了。

秦煜城翻著手邊的文件資料，抬頭看了一眼藏監控的角落，略一思忖，覺得這不行。

想釣.魚.執.法，也不能完全用真實的餌料去釣。

這兩天就把書房裡重要的資料替換掉。

秦煜城不確定牧沐是什麼時候背叛他的，或許是一開始，或許是半途。

但早做準備，一定不會有錯。

……

牧沐回到房間裡，把放在包裡的小票拿出來，往床上一滾，趴在床上開始記今天的帳。

他不想用原主的錢，但他如今身無分文，暫且也只能先從原主的帳.戶.余.額裡支取一部分。

這一部分，他回頭掙了錢就補上。

牧沐記好了帳，打開另一個本子，開始在各大平台搜索影視娛樂的詞條。

一個毫無粉絲基礎、毫無背景也沒得金錢支撐的新人，想要出頭，最快的速度就是蹭熱度。

牧沐有一技之長，也有經營視頻號的經驗，對這些事多多少少有些心得。

只不過在穿越過來之前，他絕大部分東西都是從他媽媽那裡繼承過來的。

牧沐的媽媽是個裁縫，但在萬物皆可工業化的當代，裁縫這口飯並不好吃。

不過牧沐的媽媽頭腦靈敏，在網絡購物還沒能興盛起來的最初，成為了第一批桃寶賣家。

……然後因為產能不足被拍死在了沙灘上。

牧沐每每想起來都很唏噓。

媽媽曾經也打著每一件都獨一無二、絕不撞衫的招牌很是風光過一陣。但一個人的能量實在有限，她的產出跟不上飛速發展、需求也急速膨脹的網購行業，最終寂寂無聲了。

牧沐的手工啟蒙就是來自於他的媽媽。

繼承了媽媽的手藝和桃寶店，牧沐也能靠著店裡的老客人和不知道從哪兒摸來的新客人吃飽飯，同時也發展出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衍生技能。

牧沐一邊搜索著時下熱點，一邊做著筆記，手機裡新增了好幾排嶄新的影視娛樂app和遊戲。

這些都是需要親身去觀賞遊玩，然後從中攫取靈感的東西。

牧沐的學習一直持續到深夜。

秦煜城準備休息的時候，透過露台看到了主臥還沒有熄滅的燈光。

秦煜城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凌晨兩點了。

他略一思忖，便抬腳，悄然走向了主臥，試探著按下了門把手。

門開了。

視頻播放的聲音便在門開的瞬間落進了他的耳朵裡，似乎是某個電視劇。

燈光下穿著睡衣的牧沐側躺在床上，發絲紛亂，手機落在臉邊，手上還拿著支筆，筆尖已經在攤開的本子上浸了一塊墨汁。

牧沐睡著了，但沒有鎖門。

秦煜城眉頭挑得老高。

他對牧沐的臥室並不陌生，只是極少會在晚上進來。

因為牧沐晚上只要睡覺了，就一定會反鎖門。

但今天卻沒有。

秦煜城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盯著躺在床上睡得噴香的牧沐，脫掉會帶來腳步聲的拖鞋，悄然走了進去。

他看到牧沐手壓著的本子，上邊寫著熱點一二三、熱點來源、適配平台之類的總結。

看起來像是什麼市場分析，但又不怎麼專業。大概是困極了，紙上的字宛如狗爬，跟秦煜城印象裡端端正正的小楷截然不同。

旁邊另一個本子夾著幾張小票，看不清具體，但有個標牌露在外邊，是今天牧沐穿回來的快銷品牌。

手機裡的電視劇還在播放，秦煜城看了一眼牧沐，視線在他癟癟的胸上轉了一圈，轉頭看向了房間的側衛。

牧沐甚至沒有關上側衛的門。

秦煜城一眼就看到了晾在裡邊的假胸。

秦煜城︰“…………”

秦煜城的眼神動搖了那麼一瞬，無聲地深吸口氣。

雖然震撼，但他早就知道這麼一回事，也不算意外。

秦煜城又輕手輕腳的在牧沐的臥室裡轉了一圈，看到了被安然保存在梳妝台戒指盒裡的婚戒。

他將一切都收入眼底之後，又一次停在了床邊。

牧沐一無所知的沉睡著，紛亂的長發零零碎碎的搭在他的臉頰、脖子與手上，讓他看起來像隻被黑色的織物困住的蝴蝶。

脆弱極了，又漂亮極了。

秦煜城眯著眼，想到重生前的背叛、想到對手的譏笑、想到他一手發展起來的公司人去樓空的模樣。

這一切。

一切都是因為這個騙子。

秦煜城看著睡著的牧沐。

如果現在——

如果現在，扯掉蝴蝶漂亮的鱗翅，封住唇舌，掐斷脖子——

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秦煜城的指尖抽動了一下。

牧沐在夢中感覺到了一股寒意，他嘟噥了一聲冷，整個人蜷縮起來。

秦煜城看著縮成一團的牧沐，闔上眼定了定神，轉頭離開了房間。

……

牧沐被鬧鐘鬧醒的第一時間打了個噴嚏。

他懵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昨晚上看著視頻睡著了。

空調溫度有點低，後半夜似乎還凍醒了，不過卷了被子又睡了過去。

牧沐從被他卷得亂七八糟的被子裡爬出來，看著被筆跡劃了好幾道的睡衣和被套，習以為常。

笑死，不會有人寫作業能不犯困吧？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

牧沐把本子和筆收好，手機插上電，頂著一腦袋亂翹的頭髮進洗手間洗漱。

嶄新的一天，並不嶄新的生活。

溫柔善良的女孩子該爬起來給即將出門上班的對象準備早餐啦！

牧沐放下毛巾，對著鏡子裡頭髮和衣服都很凌亂的漂亮妹妹笑了一下，然後無比憤怒地把毛巾摔進了洗臉池。

媽的！

狗屎，最好是別讓他有回去的一天！

不然他一定找上作者，讓作者親身感受一下什麼叫溫柔善良！

連著兩天被迫早起的阿宅狂怒！

牧沐罵罵咧咧的擰乾毛巾，罵罵咧咧的掛上，罵罵咧咧的套上了假胸，動作熟練又自然，給假胸外面套上粉色bra的動作也無比的流暢。

乾完這一切，牧沐抬頭，看著鏡子裡的漂亮妹妹，深覺人類的適應性真的很強。

某種下限一旦刷新了，頭腦就會飛快的把這個行為合理化。

這就是為什麼女裝只有零次和無數次。

牧沐面無表情地扶了扶假胸，套上了睡衣。

區區一天半的時間，鬼知道他都經歷了什麼。

牧沐走出房間，半點沒意識到自己昨晚沒有反鎖房門。

他打開書房門看了一眼，發現今天的秦煜城沒有在書房睡覺。

不過也還沒有起來。

牧沐扯下手腕上的皮筋挽好頭髮，轉頭上了露台。

七月早晨的七點，太陽已經爬了上來。

牧沐放下手裡澆水用的軟管，把放多肉的鐵藝架挪到了樓梯下的陰涼處，掃去了積水，在氣溫攀高之前回了屋。

剛一進屋，正巧踫到了聽到動靜起床的秦煜城。

秦煜城不受控制的看了一眼牧沐胸前的弧度，嘴角一顫，轉頭挪開了視線。

這小騙子還挺敬業。

他心中如此評價道。

牧沐看著走進衛生間的秦煜城︰“今天吃麵條可以嗎？我記得昨天剩了番茄蛋湯。”

秦煜城擰開水龍頭的動作停下︰“我倒了。”

牧沐︰？？？

浪費糧食可恥！！！

秦煜城看著鏡子，昨天察覺到的不對勁又蔓延上來。

牧沐什麼時候會關注剩飯剩菜了？

牧沐尋思昨天剩的番茄蛋湯可有大半碗呢，還是那種裝湯的大海碗。

今早上兩人一人一碗當面湯將將好。

秦煜城這敗家兒竟然直接倒了！

可惡！

你已經被資本主義侵蝕了嗎秦煜城！

你已經忘記你普通工薪家庭出身的養父母了嗎！

牧沐深吸口氣，拉開冰箱，盡量心平氣和︰“我換別的湯，吃麵條可以嗎？”

秦煜城一時狐疑，應了一聲，擰開了水龍頭。

牧沐搞了兩碗醬油蛋花湯，心想秦煜城既然有不吃剩菜的臭毛病，那他做飯的分量更得酌情一些。

牧沐關了火，把肉絲倒在面上，又在兩碗面上各臥了一個荷包蛋。

秦煜城一邊吃麵一邊觀察著牧沐，一頓飯下來，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

不。

牧沐早上爬起來又是做飯又是照顧綠植這一點，本身就很不對勁。

雖然這很明顯是在討好他。

但仍舊是有哪裡不對。

秦煜城微皺著眉吃完了飯，一直到了公司，眉頭都沒能松開。

他坐到自己的辦公室裡，思忖片刻，打開了書房的監控頁面，將之縮小到電腦屏幕左下角，開始處理起工作來。

一整個上午過去，書房都沒有動靜。

也是，哪能那麼快就有動靜。

秦煜城漫不經心地想。

騙術最忌諱的就是急躁，尤其是操控人心的騙……

秦煜城一個念頭還沒轉完，就看到牧沐推開了書房的門。

秦煜城︰“……”

秦煜城放下手裡的文件，拉大了監控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