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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紈褲不讀書》迎難而上
謝蘭庭顯然知道他是來做什麼的,這麼問不過是在表達另一層意思︰“你也配來這?”

齊鳶心裡極為反感地冷笑了一下,但是含酸帶刺的話在肚子裡滾了好幾圈,到底被他忍下了。

他知道自己的毛病,雖然這幾年變得謹慎多疑,戾氣纏身,但骨子裡的傲慢也分毫未減。所以今日小試,他雖沒有盡全力,但也沒有藏鋒太多,一場破題技壓全場。後來洪知縣對他屢表懷疑,他就連敲代打,再以儒法之爭搪塞張禦史。

要說沒有絲毫賣弄,那就太假了。

現在謝蘭庭毫不掩飾地鄙薄他,齊鳶很想立刻嘲諷回去,但他隨機意識到眼前的謝蘭庭並非學館裡的士子。

他是個三品大員。

“回大人,晚輩應張大人之邀,前來玲瓏山館赴宴。”齊鳶一揖到底,掩飾住自己的臉色。

謝蘭庭“哦”了一聲,卻問︰“今天張禦史去社學了?”

“回大人,晚輩是在乃園遇到的張大人。張大人邀請了乃園的幾位師兄前來赴宴,學生僥幸得此機會,感激涕零,誠惶誠恐……”齊鳶說了一堆客套話,見謝蘭庭慢步過來,面具要揭不揭,半張臉都隱在下面,看不出表情,不由往後撤了一步,又鞠一躬,“學生恭送謝大人!”

謝蘭庭沒有做聲,徑自往前越過齊鳶,伸手挑開馬車的簾子,往裡看了一眼。

車廂裡放著一個金絲楠木的鏤空大盒,上面橫分四屜,各自裝著精致的燻佩香餅。

這些正是齊鳶帶著打算送給張禦史和褚若貞的合香。當然他並沒有打算全部送出去,之所以讓錢福準備這麼多,不過是想光明正大地私存幾種名貴燻香,暗地裡研究一番罷了。

謝蘭庭一眼看到裡面玲瓏精巧的香合,規整地放在幾個香屜裡,恍然大悟——原來張禦史之所以讓這個小紈褲來玲瓏山館,是借故索要香品啊。畢竟齊家有幾種合香在京中很受貴人追捧,但京城並無齊家的香品,所以各式香品皆靠販賣珠寶的龍遊商人捎貨過去,以致於小小的一塊返魂梅或春消息就能賣到幾兩銀子。

謝蘭庭出行前也受人囑托要帶些香品回去,但他自己不喜歡香料,又懶得研究,所以分不清香品好壞。如今倒是瞌睡有人送枕頭。

“這些都是什麼香?各有什麼用處?在哪裡能買到?”謝蘭庭放下面具,一手挑簾,回頭看向齊鳶。

齊鳶心裡咯 一下,回頭喊︰“錢福!”

錢福在後面愣了愣,以為齊鳶是故意給自己露臉的機會,忙趨步上前,小心回道︰“回大人,這四個香屜裡裝的是四時花香。綠色的一屜是春香,分別是俏海棠、春消息、杏花露,紅色屜是夏香,有芙蕖香、蓮蕊香、薔薇水。黃色的為秋香,有桂花香、勝蘭香,仙萸粉。最後白色一屜是冬香,依次為玉華香、意可香、返魂梅。至於用處,無非是燻衣或隨身佩戴。買的話,現在除了春香,其他幾樣暫時買不到,現在還不到時節。車裡這幾屜都是我們少爺的私藏,今天想送給各位大人品鑒的。”

謝蘭庭原本想記下名字,回頭一塊去鋪子上買了,現在一聽沒有賣的,不由皺起眉頭。

齊鳶眼看著暮色四合,已經有些等不及了,再看謝蘭庭面露憾意,便猜著他是想要。如今這位又遮臉又換衣服,神神秘秘的,多半是去做些苟且之事。那些孌童寵妓向來愛計較這個,看來這位謝指揮史挺會討人歡心。

天色已晚,齊鳶忍不住著急起來,催促道︰“謝大人若有看中的,盡管挑走便是。”

謝蘭庭的確打算從這裡面挑一些,但不是從齊鳶這裡挑。

“君子不奪人所愛。”他轉過身,看向齊鳶,“齊公子既然是要送給張大人,不如早點上山吧。玲瓏館宴酉時末開始。”

齊鳶︰“……”這要是真提上去了,怎麼可能還有剩?

這姓謝的怎麼還不走?

齊鳶看看四屜香餅,又看看謝蘭庭。

謝蘭庭也在看他,倆人各懷心思地對視一眼,都覺得對方的表情有些微妙。

“齊公子是……”謝蘭庭又看了眼錢福,猜測道,“提不動?”

這齊鳶竟然隻帶了一個家僕,家僕若隨他上山,馬車就要扔下。家僕若在山下等著,那他就要自己提著香餅。四屜香餅並不少,加上盛放香餅的精致香合都是青白玉所製,外面的箱子又是金絲楠木的,多少是有些分量。

齊鳶眼看推脫不得,隻得硬著頭皮道︰“是……晚輩體弱力虛,打算等會兒找人下來取。”

“倒也不必如此麻煩。”謝蘭庭輕笑一聲,伸手將楠木箱提了起來,“下官送你一程便是。”

齊鳶愣住︰“大人不是要外出嗎?”

“只是閑來散步而已。”謝蘭庭道,“齊公子,請吧。”

齊鳶︰“……”

齊鳶心裡冒出一連串不太雅的詞匯問候謝蘭庭,既惱他先前鄙薄自己,又嫌他礙事,橫插一腳。

謝蘭庭卻心情舒暢,他打算把箱子提上去,示意張禦史自己已經知道了,免得他回頭抵賴。等晚上客人都走了,自己就去分一杯羹,倒也不用多分,每一樣只要一半便可。

至於張禦史的勒索拿要,謝蘭庭就不管了。

一來張禦史還算正派,他收了齊鳶的好處,自然會在別處補償對方。甚至給出的謝禮可能是齊鳶花錢都買不到的。二來自己又不是什麼正人君子,沒那打抱不平的習氣。

謝蘭庭主意打得好,又是練武之人,提著箱子步伐輕快如履平地。可憐齊鳶這身子大病才愈,今天又吐了口血,走山路台階就十分吃力。

齊鳶並不為難自己,走一程歇一程,累了就扶著樹慢慢喘氣。謝蘭庭走兩步就得停下來等著,心裡暗自嫌棄。齊鳶看出對方的不耐煩,也同樣在心裡回敬了一番,這樣面和心不和地走走停停,也不知道過去多久,終於勉強支撐到了玲瓏山館的大門前。

孫輅等了許久,眼見著晚宴要開,齊鳶還遲遲不來,正著急地在山館門口走來走去,就見齊鳶竟跟謝蘭庭一起從山後繞了出來。

謝蘭庭帶著面具,唇角含笑,齊鳶面色潮紅,氣喘籲籲。孫輅眼皮狠狠地跳了跳,立即迎過去,責備地看著齊鳶。

齊鳶看見孫輅,倒是先忍不住了︰“孫師兄,你們怎麼就爬得這麼快?我要累死了。”

孫輅微微怔住,又細看了幾眼,這才發現齊鳶似乎是累得滿頭大汗。他愣了愣,突然想起後山有供人遊玩賞景的山階曲徑,驚訝道︰“你是從後山上來的?”

齊鳶後知後覺德“啊”了一聲︰“後山?”

他說完朝前一看,赫然見到幾輛馬車停在山館旁邊的平地上,而另一側的道路寬敞整潔,便是天子六駕也綽綽有余。

“我竟然走的是後山!”齊鳶累得夠嗆,忍不住道,“我們還是一路問路過來的!”

“玲瓏巷通的是後山小路,大路要從大明寺那邊走。你們繞一下就是了。”孫輅說完,看向謝蘭庭,“你不認路,可謝大人應當知道正路吧?”

“知道。”謝蘭庭點點頭,“本官以為齊公子喜歡走後門呢。”

齊鳶︰“……”

“我齊師弟涉世未深,心思單純,未曾接觸過這些不雅之事,也沒這種惡濁之習。”孫輅依舊板著臉,嚴肅道,“謝大人是以己之心,度他之腹了。”

謝蘭庭︰“……”

謝蘭庭腳步一停,淡淡地看了孫輅一眼。

齊鳶更是目瞪口呆,既佩服孫輅勇氣,又擔心他被謝蘭庭為難。當然除此之外,內心更是十分激動,心想這就開始了嗎?孫師兄這就代表揚州士子開戰了?

自己現在也算揚州人士了,一會兒別的不說,一定要先會會京城來的韓秀才。

看來今晚這場玲瓏館宴,注定要很熱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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