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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紈褲不讀書》1. 借身還魂
陽春三月,芍藥尚未吐苞,揚州城東的海棠已經盛開成片。

城西聚生堂的崔大夫大半夜被人敲開家門,匆匆收拾醫箱跟著求醫之人趕路,等馬車停下時,外面已經天光微明,朝日迸出了。

崔大夫心下犯嘀咕,之前那小廝火急火燎地敲門時,他也沒聽清是哪家的主人不大好,現在從這車程來看,怎麼著都不會是城西地界了。

莫非找自己的是城東的富人?

城東的富人不都是找禦春堂的名醫嗎?

崔大夫疑惑地將藥箱抱住,挑開車簾往外看了眼,甫一抬頭,就被湧入眼簾的千裡明霞晃了眼。他愣了愣,再細看,眼前的卻不是彩霞,而是大片的胭脂透色的海棠花,眼前的宅門上寫著“齊宅”二字。

這一片,赫然就是豪貴雲集,士紳聚居的東昌街。而眼下齊宅,正是揚州製香世家齊府。

自己竟然到了齊府?

崔大夫不禁又探頭往外看看,感到不可思議。

揚州城裡豪富巨賈很多,齊府雖然只能算是中賈之首,名氣卻很大。

一來本朝香事盛行,齊府作為江淮地帶最有名的合香世家,其製作的香品氣味清幽高雅,聞之忘俗,是兩江地帶的名品。

二來齊府的當家老爺齊方祖崇尚儒術,又好附庸風雅。揚州城本沒有海棠樹,齊方祖因陸放翁的一句“若使海棠根可移,揚州芍藥應羞死”,愣是千裡迢迢從蜀地移栽了上百株海棠過來,耗資巨萬,令人怎舌。

三來便是這齊方祖的小兒子齊鳶。

這位十六歲的小少爺生在錦繡堆裡,爹疼娘愛,衣食無缺,自幼便驕縱成性,浮浪子弟的勾當一學就會,詩書製藝卻全然不通。這麼大的人了三字經也沒背熟,是個標準的敗家子。又因其整日的鮮衣怒馬,一擲千金,因此有個“揚州第一小紈褲”的外號。

崔大夫去年有次出診,正遇到齊鳶帶一幫紈褲去遊湖,衣馬僕從前呼後擁,不僅包了附近的船隻不許別人玩耍,就連碼頭周圍賣吃食冷飲的攤子也全都買了下來,以免外人擾了他們興致。

他那時遠遠望去,隻瞅見一個穿紅衣的張揚背影,被眾人擁護其中,自此對齊府的闊綽有了深刻印象。

這麼有錢的人家竟然請自己過來?

要知道他們聚生堂從來隻給城西的窮苦人家看病,店中也無名貴藥品,便是城西稍微體面些的人家也是去普濟堂等處的。而且自己年方二十,雖自認醫術不錯,但到底年輕,資歷也淺,齊府大老遠地找自己來做什麼?

奇怪,太奇怪了。

小廝又輕斥一聲,趕著馬匹轉了向,不多會兒,馬車在齊宅後門停下。後門處顯然早有下人候著了,立刻開門,恭恭敬敬地跑過來請崔大夫下了車,又有個穿著湖綠色褙子的姑娘領他進去。

崔大夫看這姑娘綢衣羅裙皆為嬌貴面料,容貌端麗,旁人也對她格外十分敬重,稱呼她銀霜姐姐,便知這位應當是個格外體面的大丫鬟。再瞅這後門的窄路直通後宅,不由在心裡犯起了嘀咕。

豪門大院裡是非多,自己可不能稀裡糊塗地就這樣進去。他想到這,便把腳步略停了停,拱手問︰“敢問姑娘,這病人是府上的什麼人?”

銀霜回頭,見這位年輕大夫面色狐疑,也暗中打量了他一番,隨後才解釋︰“是我們府上的小少爺。”

崔大夫一愣︰“小少爺?可是齊鳶齊小公子?”

“正是。”銀霜又看了他一眼,道︰“小少爺前幾天溺了水,病狀凶險,差點就去了。這幾日大夫請了幾波,但各個說法都不一樣,叫人心裡沒底。說來也巧,我們鋪子裡有位新夥計,以前找崔奉議看過診,知道您精通醫理,所以大老遠請您跑了這一趟。”

崔家世代行醫,崔大夫的曾祖父、祖父曾都做過奉議大夫,因此被病家們尊稱為“崔奉議”。後來的子孫雖沒能做官,但鄰裡鄰居喊習慣了,便一直這樣亂稱呼了下來,但也僅限熟悉的幾家而已。

看來是哪個鄰居的孩子在齊家鋪子裡做事。

崔大夫心下安定少許,連連沖姑娘擺手︰“不敢不敢。”

倆人一路快行,進入小少爺的東廂房。

屋裡一群身著綺羅的丫鬟們紛紛見禮。崔大夫只見這些姑娘個個長相柔美,屋內裝飾雖少,卻也是整套的黃花梨木家具。桌上放置一瓶一鏡,牆角立著一人高的錯金銀的竹節香爐,爐中香氣裊裊,室內如有春意。

丫鬟們紛紛退出去,銀霜走到床邊,將床簾挑起一角,扶著小少爺半坐起來。

崔大夫也在凳子上坐了,抬頭去看病人氣色。等看見齊鳶面貌,他不由意外地怔住——上回他隻遠遠瞅見了小紈褲呼朋喚友而去的背影,倒是沒料到對方竟是個玉雕般的俊秀少年。

如今一看,齊鳶生的烏發白面,挺鼻薄唇,如破寒的玉蘭花般清凌凌的。此時雖病懨懨地倚著床,面色委頓疲弱,但仍難掩那股臨風皎皎的風流意蘊。

這等嬌憨可愛,又隱有艷色的少年,很難讓崔大夫將他與惡俗紈褲一詞聯系起來。

許是察覺到他的視線,床上的少年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卻又是與面相截然不同的肅然銳意,令人驚艷之余又說不出的違和。

崔大夫定了定神,對這位小少爺行了禮,再細看對方面色,不由皺起了眉頭。

——

齊鳶一直等到崔大夫開完藥方,被丫鬟們帶去休息,這才暗暗松了一口氣。

崔良的後代果然不一般,如今醫途風氣不正,大部分醫士隻切脈便隨方下藥,崔大夫卻是望聞問切一樣樣細細做了的。詢問病情癥狀直切要點,給出的藥方也跟前幾個大夫的很是不同,估計這次能有些效果。

只有銀霜仍感到難以置信,拿著那方子欲言又止,半天后忍不住小聲問,“少爺,這大夫看得能準嗎?你當時狀況凶險,可是真真的九死一生,這幾日又晝夜難安的,怎麼可能隻喝點這個就行?又是什麼梔子、香附的……”

左看右看,到底心裡不踏實,又道,“今天早上老夫人遣人來看過三次了,說二老爺來信說已經從杭州請了位名醫,原是太醫院的,後來年老歸鄉,在杭州養病,平日裡輕易不出山看診。二老爺花了重金,對方這才答應來看一趟,現在已經在路上了。少爺,雖然以前二老爺總跟老爺不對付,但這次估摸是真為你著急了的,要不咱等一等,再看看那名醫怎麼說?”

銀霜是這屋裡的大丫鬟,一顆心都撲在齊鳶身上,拿著他又當主人又當弟弟。

齊鳶被她念叨地回神,隨後心下暗暗嘆了口氣。

他若真的是死而復生,喝這去火的湯當然不行。

可他心裡清楚,自己並不是死而復生的——他壓根就不是原來的齊小紈褲。

幾日前,原來的齊鳶出門遊玩,不知為何突然落水溺亡。屍身還是一位船家從河裡撈出來的,那時候身子都脹了。後來縣衙的仵作也來驗過,證明齊鳶是被人拖下水,謀害致死的。

齊家上下悲戚一片,搭了靈棚壇場,請來高僧做法事。誰知道停靈到第三天時,靈床上的屍體突然悠悠轉醒,坐了起來。

小少爺死而復生,齊府闔家喜極而泣,卻不知道這還魂而來的並非原來的齊鳶,而是千裡之外,原本在京城的小才子祁垣。

祁垣原是京城的小神童,十歲時便奪了順天府的院試案首,以神童之名進宮面聖。就連太傅都曾誇他是狀元之才。若無意外,他今年應當入國子監讀書,並參加今年鄉試的。

可誰想天降橫禍,幾天前,祁垣隨母親離京探親,在運河上意外落水身亡。再醒來時,魂魄已經另擇了肉身,穿到了這個揚州小紈褲的身上。

說來也巧,他們倆人名字相似,生辰八字也相同。只不過齊鳶是揚州富商之子,喜好玩樂,衣必貴食必精。

祁垣卻是忠遠伯之後,自幼苦讀,但因受祖母苛待,所以節衣縮食,行事也小心謹慎,沉默寡言。

那天在這個身體裡醒來後,他花費了好一番力氣才明白發生了什麼。

好在他生性內斂,平日裡隻多看少說,暗暗留意齊府的情況,並沒有露出破綻。再加上他內心清楚,借屍還魂屬於邪祟之流,一旦讓人知道怕是會招來殺身之禍。所以,這幾日裡也不停地告誡自己,以後世上便沒有祁才子了。

他現在是,也只能是揚州小紈褲齊鳶。

齊府為齊鳶遍請名醫,齊鳶也格外乖巧,一切謹遵醫囑你吃藥養病。但讓人揪心的是,這具肉身似乎跟他不甚相合,自他醒來後,隻覺身體氣逆而行,夜不能寐。幾天下來,不僅沒有起色,反而感覺愈發虛弱,幾乎要死回去了。

現在,他每次多說兩句話,就會覺得胸痛憋悶,十分難受。

之所以請崔大夫,還是他忽然想起京中曾有位幾位名醫,其中一位叫崔良的醫術高明,十分傲氣,後因人排擠借病歸鄉,似乎就是回的揚州。

齊鳶借機找丫鬟一問,竟真問到了崔良的下落,只不過崔良早已仙逝,如今崔家的當家人是位二十來歲的年輕後生,因年紀小,也不被人信任,平日隻給城西的窮人看病,在那片也小有些名氣。

齊鳶猜著先前恐怕藥不對癥,這幾日感覺又愈發不好,於是將希望寄托於崔良後代,所以才有了大清早去請崔大夫的事情。

大丫鬟銀霜心疼小少爺,卻不敢信任那年輕大夫,她知道小少爺向來是說一不二的主,他要喝藥,誰也不敢攔著,因此一邊吩咐下人按方子去熬藥飲,一邊悄悄讓人去請夫人和老夫人來做定奪。

齊老夫人聞訊趕來時,齊鳶正覺胸中滯澀難受,剛要平復一些,就聽外面鬧哄哄一片。

老夫人一路讓人抬著小轎緊趕慢趕,到了東廂房,掀開簾子便道︰“好孩子,你切莫著急!你二叔已經給你請名醫了!”

齊鳶愣了下,隨後明白過來,看了眼立在一旁的銀霜。

那一眼頗具威嚴,銀霜服侍小少爺多年,只見過後者撒潑耍賴,卻從未見過這種慍怒神情,不由心下一凜,低下了頭。

齊鳶淡淡收回視線,這才看向齊老夫人,忍著難受道︰“孫兒不孝,勞祖母掛念了。”

“這次可別怪二嬸多嘴。”齊老夫人身後的一位婦人忍不住,連聲道︰“鳶兒,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是老太太放心尖兒上疼的,前幾天你那樣,老太太整日地不吃不喝,在佛堂給你誦經祈福,鬧得咱齊府上下差點都要給你陪葬的。現在你好不容易醒了,也該心疼心疼旁人,叫這一大家子安心一些。又在這鬧騰什麼呢?你二叔特意去杭州請的名醫,這眼瞅著就要到了,你又何苦自己請個小郎中?難不成還信不過你二叔?”

這婦人柳眉鳳眼,口齒伶俐,齊鳶聽下人說過二房和大房不和,此時也拿不準對方用意,便一言不發,只看向齊老夫人。

老夫人面露不悅,皺眉去看二房的衛氏,“你說這些做什麼,鳶兒現在正虛著,萬一讓你氣得勾起肝火,豈不是更得病了。”

衛氏沒想到老夫人如此偏袒,心中有氣,又覺得在小輩面前沒面子,訕訕道︰“兒媳只是說實話而已,這不是也擔心鳶兒的身體嗎?他二叔巴心巴肺地去請名醫,銀子不知道花出去多少,稍等一等又能怎麼樣?反正鳶兒又不像旺哥兒,要準備縣試,整天起早貪黑地爭這一兩天的功夫。”

齊鳶先前不覺得如何,聽到這裡,不由失笑。

衛氏嘴上說擔心小紈褲,這話卻是在戳小紈褲的痛處。只因這位不愛讀書,齊老爺為其請了名師開蒙,小紈褲卻連四書都記不住,縣試年年考,年年空手而歸,連卷子都懶得寫。

衛氏這話既是暗示齊鳶縣試考不過,說不定還不如二房的孩子齊旺有出息,同時又為齊旺抱屈,嫌棄老太太偏心得厲害。

齊老夫人哪能聽不懂,有意訓斥二兒媳,卻又不想當著齊鳶的面,於是把臉一沉,怒道︰“你在這瞎嚼什麼蛆?”說完將人攆了出去。

待外面消停了,齊鳶才開口道︰“祖母過來可是有事?”

“好孩子,祖母知道你遭了大罪了。”老夫人在一旁坐下,仔細地端量著齊鳶,見往日瓷娃娃般的孫子瘦削下去這麼多,心疼地勸道,“你二嬸的話你別往心裡去,天下幾十幾百萬的讀書人,個個寒窗苦讀幾十年,一層層地篩,一步步地擠,最後朝廷取用的進士統共也就三百來個。剩下的那些不都是落地的?考不好才是尋常事,這有什麼好說道的。你爹一心要你改換門庭,光宗耀祖,可他也不想想齊家根上哪裡出過讀書人?何苦非要為難你?”

齊鳶冷不丁聽到這番開脫言論,不由愣了愣,有些哭笑不得。

難怪原身是那樣驕橫恣意的性子,齊祖母對他可真是打心眼裡寵著護著的。他笑著點點頭,等著老夫人進入正題。

果然,老夫人摸了摸他的腦門,隨後便溫聲道︰“經書子集你愛學就學,不愛學就盡管玩兩年,左右以後你也能繼承家業,不會缺了吃喝。這些祖母都依你。但是看病吃藥並非兒戲,城西的崔大夫年紀這般小,隻比你大了四五歲,能有多少閱歷?哪就能救人了呢?再者你二叔明後天就能到,到時候讓那京中的太醫給你瞧瞧,你也能少受些罪,你說呢?”

其實若論起來,崔大夫的確太年輕了,醫術一途,既講究傳承,也要看資歷。如果真能請到太醫,當然要比崔大夫更為妥當。

可現在齊鳶並不確定那位二叔的為人,也不知其善惡。之前在京城經歷的種種,早已讓他明白何為人心險惡。齊府既有這滔天富貴,難保族中的叔伯兄弟們是什麼心思。

想到自己曾經吃過的虧,齊鳶不禁心下一沉。

老夫人當然是為了他好,可他更願意相信崔大夫。

其中六分是信任對方醫術,另外四分則是因自己被人害過幾次,早已如驚弓之鳥。如今雖換了身體,心性卻是一時半刻難改的。他寧願自己冒險一試,是死是活怨不得別人,也不願把性命交到旁人手裡,等候他們的發落。

腦子裡的念頭千滾萬滾,卻都是不能跟老夫人說的。

齊鳶心裡嘆息一聲,將萬般思緒強行壓住,抬眼看向老夫人︰“祖母,你為何不問問,我為什麼會請崔大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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