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發生大規模衝突,胡人被逼急了,不管白天黑夜,只要找到機會就要搏上一搏。他們不懂得什麽兵法,一切的行為都源於經驗和本能。這樣的進攻方式,的確會給諸侯國軍隊帶來一定麻煩。
然而胡人數量雖多,部落之間卻無法擰成一股繩。指揮不能統一的情況下,僅能在小范圍內製造混亂,很快就會被集結的甲士包圍殲滅。
不提四大諸侯,一些靠近邊境的小國,只要不是被十倍以上的胡蠻圍攻,全力召集國人和庶人,同樣能不落下風甚至反殺。
通過閱讀史官的記載,郅玄得出結論,現在的狄、戎戰鬥力真的是渣,和後來崛起的匈奴、突厥等完全不能比。
不過這些僅是記載的文字,主要是大規模的戰爭,小范圍的衝突基本沒有。
若想進一步了解胡蠻各部落,郅玄需要親眼證實,或是親自參與戰鬥,才能有更直觀的總結。
會獵是一次機會,但考慮到自己目前的處境,郅玄迅速將剛生出的心思壓了回去。
說好韜光養晦就要韜光養晦。
大戲開幕,人設完成百分之五十,沒道理給自己砸場。至於想了解的東西,等他到了封地,將自己的地盤打造牢固,有了足夠的實力,總能找到機會。
營盤落下後,甲士們分批巡邏四周,驅趕在夜間出沒的野獸。
侍人將捕獲的鹿處理好,鹿肉斬成塊,一部分架上火堆烤製,另一部分水煮。
不多時,油脂的香味在火堆附近爆開,鍋內的肉湯開始翻滾,散發出一股誘人的香味。
侍人將烤熟的鹿肉切片放到俎中,巴掌大的肉片整齊碼放,沒有更多的調料,僅搭配碾碎的鹽粒和醬,以及裝在豆中的醃菜。
煮熟的鹿肉被整塊移到鼎中,澆上肉湯,灑一些鹽,香味更加濃鬱。
按照禮製,國君每餐當擺滿七鼎六簋七俎十六豆。
此番出門在外,條件有限,除了鹿肉、醬和醃菜,侍人們將作為主食的粟和黍一同呈上,多加一道羹和兩道湯,方才湊齊規格。
好在西原侯沒有計較,大概是心情不錯,非但沒有責問,還賞賜侍人肉湯和一大塊鹿肉。
國君以身作則,密武等人自然也不好做聲,不過應付地吃上幾口,就準備早些休息。
郅玄的帳篷同在營盤中心,和國君大帳相隔不遠。
從外面看,這頂帳篷並不出奇,同卿大夫所用大同小異。走進帳內才會發現,這裡實是別有洞天。
在出發之前,郅玄特地派人觀察各氏族的車輛隊伍,放棄裝飾戰車擦亮皮甲的計劃。考慮到路程時間,他命府令抓緊抽調領地中的匠人,用最快的速度打造一批銅爐。
這些爐子大小不同,用途也不盡相似。
小巧的可以捧在手裡抱在懷中,裝進提前備好的炭,能保暖大半日。帶著煙囪的爐子組裝起來,可以為帳篷提供熱氣,還能燒水煮湯。
身份地位使然,郅玄帳中僅會有心腹侍人出入。國君要見他會召去大帳,如密武、羊皓和范緒不會主動走進他的帳篷,隊伍中的小氏族想見他則要等他召喚。
如此一來,無論郅玄做什麽,只要落下帳簾,都不會被外人得知。
保險起見,郅玄還是命人將爐子拆卸,等到帳中再組裝起來。待到隔日出發,再將灰燼倒掉,重新拆開裝進箱子裡,確保不會漏出一絲一毫。
經過這番準備,在西原侯和密武等人要依靠火盆取暖,入睡時還要多蓋兩層獸皮毯子時,郅玄的帳篷裡卻是溫暖如春,非但不用將自己裹成球,連鬥篷都被脫掉,隻穿著一件厚實的外袍即可。
食物送上後,郅玄命人召來桑醫。
剛剛走進帳篷,桑醫就是一愣。由於多套上一件鬥篷,乍被暖氣包圍,當場出了一身熱汗。
“坐。”郅玄沒有多言,示意桑醫落座。
一名侍人半掀起帳簾,對帳外吩咐兩句,很快有人送上一整條鹿腿。
凍住的鹿肉十分堅硬,侍人提著鹿腿走到火爐邊,用麻布墊著掀開鍋蓋,再用鋒利的匕首將鹿肉削成片,一片片投入鍋內。
鹿肉被片得極薄,一瞬間就被燙熟。
另一名侍人手持長筷,將燙熟的鹿肉撈出,澆一杓熱湯,分別送到郅玄和桑醫面前。
郅玄桌上擺有三碗醬,其中一碗是韭花,也是為數不多他可以入口的。
鹿肉送上,郅玄舀出一杓韭花醬,加些鹽,夾起一片鹿肉蘸了蘸,送入嘴裡。味道不算頂級,勝在肉質肥美,加上韭花的刺激,瞬間浸透味蕾。
咕咚。
看著郅玄一口接著一口,鼻端不斷飄來食物的香味,桑醫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郅玄停下筷子,笑著看他一眼,道:“一起用,無需客氣。”
桑醫有些遲疑。
他十分清楚,郅玄的目的絕非招待他一餐飯那麽簡單。
帳中的一切都透著不尋常,無論是取暖的爐子還是燒湯的鍋,他都未曾見過。這樣的秘密對他展示,代表著什麽?
在國君府時他惡了密夫人,白日裡郅玄假病,他也幫忙遮掩。如今身在帳中,見識到種種不尋常,他顯然沒了退路。
兩面三刀的騎牆派,必然懂得真正的威脅是什麽樣子。
桑醫完全可以肯定,今天不給出郅玄想要的答案,他即使能平安走出帳篷,也不可能活著回到西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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