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人們推倒雪牆,亂糟糟走在一起。
馬蹄聲、斥罵聲、哀叫聲和牲畜的嘶鳴混雜在一起,一度壓過凜冽的北風。
行進中,隊伍逐漸拉成一道長線,後面的人踩著前面留下的足跡,穿過深度超過小腿肚的積雪,艱難向前跋涉。
突然,最後面的羊奴發出慘叫,聲音中充滿驚懼和恐慌。
由於隊伍拖得太長,耳邊充斥呼呼風聲,前方的部落成員沒能第一時間發現狀況。直至熟悉的號角聲從身後傳來,他們才驟然變了臉色,匆匆調轉馬頭,向隊伍末端望去,只見黑色的軍隊正奔過雪原,向自己碾壓而來。
隊伍最前方是排成一行的戰車,范緒居中作為鋒頭,郅玄和其他氏族落後他半個車身,充為兩翼。
每輛車上的駕車者都在用力揮動韁繩,驅使戰馬不斷加速。
車上戎右擎起盾牌,居左的卿大夫手持長劍,個別拉開強弓。響箭穿雲,落入戎人隊伍中,戰車兩側的騎兵在馬上開弓,不需要多麽精準,只需給戎人造成混亂,將龐大的隊伍從中截斷。
蒼涼的號角聲撕開狂風,戰車咬住戎人隊尾,撞上後方的羊奴。
慘叫聲不絕於耳,駕車者沒有減速,而是驅使戰馬繼續狂奔,徹底撕碎戎人的隊伍。
步卒緊隨而至,他們五人一伍,十人一火,在攻擊時自行聚合,對目標展開一場碾壓式的殺戮。
車輪滾滾向前,戎人的慘叫聲不斷響起,很快又被長戟和刀劍粉碎。
郅玄站在車上,幾乎沒有動手的機會。
隨著戰車加速,前方的戎人都被撞飛,撲上來的也被戎右解決。百名甲士緊跟在他車後,不斷擊殺攻擊范圍內的目標,一直跟隨郅玄的戰車衝到隊伍最前方,對上數名佩戴骨飾的戎人。
突然遭遇襲擊,戎人很快陷入混亂,長長的隊伍斷成幾截。這種情況下,氏族們只能各自為戰,率領甲士分不同方向追殺。
郅玄初上戰場,沒有任何經驗,沒有和他人一樣中途收割戰功,而是任由戰車繼續向前飛馳。
郅玄不下令,駕車者和戎右也不好出聲。
戰車持續狂飆,甲士只能跟著向前跑。跑到最後,連范緒都被隔開,只有郅玄一輛戰車衝了上去。
望見前方的數十人,郅玄本能察覺到不對,正準備讓駕車者減慢速度,後者卻誤會了他的意思,以為郅玄嫌棄速度太慢,用力一揮韁繩,鎖定前方目標,凶狠地撞了上去。
戰馬撒開四蹄,車速快得驚人。
郅玄握住車欄,試圖穩住自己時,一道黑影突然朝他撲了過來。
來不及多想,郅玄本能握緊長劍用力向上一揮,鮮紅的血如雨灑落,一顆獠牙凸起的野獸頭骨滾落在他腳下。
就在上一刻,這個頭骨還戴在一名戎人頭上,而今滾落車板,其主人也被長劍劃開胸膛,大睜著雙眼向後栽倒,當場氣絕身亡。
在他手邊,一把野獸腿骨製成的武器斷成兩截,斷口處十分整齊,顯然是被一劍切斷。
郅玄大口喘著氣,一股刺鼻的氣味襲來,幾乎要堵住他的鼻子。
戎人貌似被嚇住,看向倒在車旁的男人,一時間竟忘記攻擊。直至有一個戎人大吼出聲:“頭領!”
伴隨著這聲吼叫,周圍的戎人如夢初醒,他們不顧一切地衝上來,試圖搶回男人的屍體。更有數人衝向戰車,目標是掉落的野獸頭骨。
郅玄聽不懂戎人的語言,僅能從對方的表現推斷,他貌似乾掉了一個大人物?
駕車者和戎右滿臉興奮,很快幫他解惑:“公子斬酋首,彩!”
戎右和駕車者之後,甲士也隨之高喝,滿臉興奮撲向余下的戎人。西原國律,陣斬大部酋首為大功,他們唯有更加盡力拚殺方才配為公子玄甲士。
相比甲士們的興奮,郅玄神情木然,不知該如何評價自己的運氣。
這算好還是不好?
偏偏他的面無表情又讓人誤會。
甲士們見他這般鎮定自若,初戰即斬酋首也不見驕狂喜色,不由得心生敬佩。即使是國君贈與郅玄的甲士,此刻也不由得歎服。
誤會就這樣產生,迅速在眾人心中扎根,不給郅玄半點解釋的機會。
第十五章
為奪回頭領的屍體和象征地位的獸骨,戎人們前仆後繼,不斷衝向郅玄的戰車。
於是乎,戰場中出現了這樣一幅奇怪的畫面:其他氏族追在戎人身後,在戰場中跑個不停。郅玄站在原地不動,卻像磁石一樣吸引戎人,大多還是地位較高的勇士。
相比雙眼放光滿臉興奮的甲士,郅玄自始至終面無表情。
看著飛蛾撲火的戎人,仿佛有大量金色的數字在眼前飛躥,他當真很想吼一聲:老子不要人頭,你們不要過來啊!
可惜沒用。
戎人衝上來的實在太多,殺都殺不完。
終於有氏族反應過來,開始朝郅玄身邊聚集。靠近他就能輕松收割戰功,何樂而不為。
范緒也不能免俗。
郅玄的戰車成為暴風眼,戎人撲向他,甲士包圍戎人,一層套一層。等戎人終於意識到,他們不可能搶回頭領的屍體和象征地位的獸骨時,甲士已經完成合圍。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打又打不過,殺也殺不出去,戎人徹底陷入絕境。殺到後來,除少數羊奴匍匐在地留得性命,其余全部死在刀劍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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