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靠在車內,身下是柔軟厚實的獸皮,聽著淅淅瀝瀝的雨聲,有些昏昏欲睡。
困意湧上來,郅玄連打兩個哈欠。
今天起得太早,強撐著完成儀式,踏上歸途心情放松,疲憊感和困意一同湧上,幾乎讓他睜不開眼睛。
“來人。”
忍著睡意,郅玄召來侍人,命其留意西原侯和密武羊皓的車駕,有事立即喚醒他。
“謹慎些,莫要引起注意。”郅玄道。
“喏!”
侍人正色應諾,和其他幾人分派任務,各自盯著一輛車,確保不錯過目標的一舉一動。
事情安排妥當,郅玄放下車簾,打著哈欠躺下,翻過身,枕著疊起來的獸皮,很快就睡了過去。
大軍一路前行,穿過茫茫曠野,中途經過幾塊氏族的田地,有奴隸在田中翻土,挖深田邊的溝渠,正為春耕忙碌。
臨近傍晚,郅玄終於睡醒,掀開車簾望去,發現大軍正過一片林地。林地後就是大片屬於國君的公田。
公田由人王賞賜給諸侯和氏族,國君也可再賜卿大夫。依其性質,無論產出多少,每年都要向中都繳納定額的稅,也就是“貢”。
早些年,貢必須是糧,五谷均可。
隨著時間過去,因各個諸侯國的情況,貢的要求逐漸發生改變,糧食出產不足,可以替換為絹、金和牲畜。
西原國地處西北,境內地貌複雜,平原有,山林亦有。北接草原,河流縱橫,國人耕種為主,畜牧為輔。因出產的限制,每年都要用一部分牛羊替代糧食,充做送往中度的賦稅。
第一代西原侯時,因國家新立,一切都在草創階段,即使有大量的公田,財政也是捉襟見肘。經過數代人的努力,國家方有如今氣象。
公田之外,國君和氏族還有大量的私田。
私田主要圍繞公田開墾,屬於國君和氏族私有,不需要給中都交貢。
然而中都的貢可免,國內的稅卻不行。
依慣例,氏族和國人的私田獨立成冊,每三年核實一次數量,無論是否新開墾,都要按照畝數交稅。如有隱匿,則會加收雙倍的稅進行懲罰。
各諸侯國的稅律大同小異,中心主旨相同,無論土地出產多少,交納的糧食數量固定,替換的牛羊數量也是定額。
這種規定十分嚴苛,土地減產也不會松動。可若能提高糧食產量,則是另一種局面。例如之前一畝出產兩百斤,交二十斤糧;提高生產力後,變成一畝出產四百斤,同樣交二十斤糧,收入增加一倍還多。
郅玄決定就封時,仔細了解過封地情況,也掌握了封地內的糧食產量。
郅地屬民超過三百戶,加上壯年奴隸,公田之外,開墾出大量私田。只是田地雖多,畝產量卻不高,大都在一百五十到一百六十斤左右,極少能超過一百八十斤,兩百斤更是想都不要想。
以目前的生產條件,橫向對比,這個畝產量稱不上少。但和後世動輒五六百、七八百乃至上千斤的糧食產量相比,簡直能用貧瘠來形容。
第一次看到相關記錄,郅玄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麽少的出產完全不能忍!
若是不想想辦法,別說吸引氏族投奔,領地中的國人都會吃不飽!
民以食為本,無論如何必須提高糧食產量。吃不飽肚子還有什麽條件談其他,不是開玩笑嗎?
雨一直下到深夜。
天色漆黑,火把燃起又熄滅,大軍無法摸黑前進,只能就地扎營。
營地的位置不太好,附近都是茂密的林地,前方還有林立的土丘,野獸能輕松藏匿。
隊伍中的牲畜像是誘餌,吸引著饑餓的捕食者接踵而至,即使被刀光威脅,也遲遲不肯離去。
黑暗中響起狼嚎聲,還有駭人的虎嘯。
郅玄白天養足了精神,夜裡有些睡不著,索性靠坐在車裡,一邊聽著野獸咆哮,一遍思索該如何經營封地。
第一步必然是提高糧食產量,這就涉及到農具改造,優選糧種,灌溉引水等方面,條件成熟地話,還可以繼續大力開荒。
如今的時代,野獸比人多。
就算郅玄的領地不算太大,也有大片的荒地可以開墾,唯一的局限就是人力和工具。
按照郅玄了解的情況,氏族們大多用奴隸耕田,別說牛耕,馬耕都很少見。犁沒有出現,耕田用的還是耒耜。
這樣的耕種條件,效率如何可想而知。
沒有奴隸的國人會雇傭庶人耕種。一旦獲得奴隸,他們中的部分會停止雇傭,轉而使用這種免費的勞動力。
庶人不能擁有公田,私田不在此列。對庶人開墾荒地,各諸侯國還十分鼓勵。
然而,在生產力如此之低的情況下,新田稀薄的出產未必能喂飽全家。相比之下,他們還是更樂於受雇傭去種植熟田。
種種情況總結下來,發展糧食生產絕對是當務之急。
郅玄靠在車壁上,半合雙眼,手指一下接一下敲著膝蓋,關於如何發展領地,腦子裡逐漸有了雛形。
只是大展手腳有個前提,他必須順利離開西都城。
繼續裝病顯然行不通,這次會獵的戰功給了他啟迪。低調成為泡影,索性反其道而行,利用一下國君的猜忌和密氏的忌憚未嘗不可。
計劃能否順利,需要一個關鍵人物推動。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