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意味著漠夫人會讓出手中權利。
由北安侯的態度可以推斷,公子瑫永遠不可能回到權力中心。細地由漠夫人掌控遠比重回他手更合君意。
正因清楚這一點,公子瑫愈發絕望。
纏綿病榻時,他心中尚存希望。如今希望被打破,如同打斷他的脊梁,讓他瞬間垮了下去,再也站不起來。
小幽氏死得突然,沒有任何預兆。身後事又是這般草率,證明生前犯下大錯。
公子瑫不免懷疑,是否是為了自己,母親才走到這一步。
奈何斯人已逝,他永遠無法尋到答案。
公子瑫躺在榻上,漠夫人陪在一旁,夫妻倆沒有說話,靜靜對著燈火,一夜到天明。
運送嫁妝的隊伍抵達細地,來人見到公子瑫和漠夫人,呈上小幽氏絕筆。
信中內容不長,僅有寥寥幾行字,言明東西交給公子瑫,叮囑他非國君召喚不可前往北都城,最好留在細地,今生今世不踏出半步。
這樣的做法無異於圈禁,區別在於是公子瑫主動為之,而非北安侯下令。
拿到這封信,公子瑫徹底明白,自己的母親定然犯下大錯,無可饒恕。
來人未在細地久留,東西送到就匆匆離去。
隊伍離開當日,公子瑫病情加重,一度垂危。經過醫的努力,性命總算保護,身體徹底垮掉,今生今世纏綿病榻,再不可能康復。
好在兩名妾平安生產,一子一女,身體健康,養得白白胖胖,樣子分外討喜。
漠夫人兌現承諾,產子的妾得到優待。只要她們老老實實留在府內,不心生妄念,後半生都將錦衣玉食,偶爾也能享到天倫之樂。
鑒於北安侯的態度,漠夫人命人向北都城送信後,僅舉行一場祭祀,余下慶賀全部免除。
北安侯派人送來賞賜,東西不多,勉強中規中矩。
漠夫人和公子瑫皆松了口氣。
賞賜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北安侯的態度。
有這份賞賜,證明事情到此為止,兩個孩子不會被祖母牽連。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不能再奢求更多。
小幽氏服毒而死,留存最後一分顏面。
布湘沒有這種機會。
小幽氏死後,無人給她灌服毒藥,她的日子未見好過,反而比之前更為煎熬。侍人恨透了她,想方設法折磨她,令她生不如死,想提前結束生命都做不到。
世子瑒和趙顥出現在幽室,看到的就是一個形容枯槁滿身傷痕的瘋子。
布湘蜷縮在地,手指不自然扭曲,嘴裡發出嗬嗬聲。她幾次想要爬起來,腿根本不聽使喚。髒汙的裙擺下,腳踝已被侍人踩斷。
她的樣子十分淒慘,世子瑒和趙顥卻生不出半分憐憫。
大幽氏死時,趙顥年齡尚小,未存太多記憶。世子瑒卻記得清清楚楚,時至今日,他仍記得母親遭受的痛苦。
每每想到這裡,他便如烈火焚心,陷入無盡的懊悔和痛恨。
眼前這個瘋子般的女人,是造成母親痛苦的根源!
他還曾萬般信任她,對她加以厚待,簡直是豬油蒙了心,瞎了眼睛!
“布湘,我知你沒瘋。”世子瑒開口,聲音冰冷。
布湘頓住,猛然咳出一口血。
她緩慢抬起頭,面容扭曲,下巴被血染紅。雙眼爬滿血絲,充斥怨恨和憎惡,唯獨不見瘋狂。
“為何?”世子瑒繼續道,“我母對你有恩,你為何恩將仇報?”
“有恩?有恩?!簡直是天大的笑話!”布湘厲吼,十指在地上抓撓,道出埋藏在心中半輩子的怨恨。
“布氏緣何蒙難?是她之故!若不是她,若不是先君要立她為世子,布氏不會受召,我父更不會和滿朝氏族對立!”
布湘心中根本沒有忠誠的概念。
布氏家主的忠義之舉,在她看來是愚蠢之極。
南幽侯本就大權旁落,淪為氏族傀儡。竟妄想扳回局面和氏族對抗,還牽連布氏滅族,簡直可恨!
布湘不去恨動手的氏族,滿腔恨意全對準先君和大幽氏。
如果先君老老實實做個傀儡,如果大幽氏不被立為世子,布氏不會落入死地,她也不會從高高在上的氏族女淪為奴隸!
怨恨令布湘心態扭曲,不惜與虎謀皮,和害死布氏家主的卿大夫沆瀣一氣。大幽氏好心救她,非但沒有令她感激,反而被視為理所當然,更被看成假慈悲。
在給大幽氏下毒時,布湘沒有任何猶豫。每次回憶大幽氏的痛苦,皆心存快意。
“一切都怪她,怪她!”
布湘尖聲嘶吼,還想撲向世子瑒。
侍人一腳踹過去,布湘被踹回到地上,又開始劇烈咳嗽。
世子瑒和趙顥無意再問,該知道的一切都已經知道。
“車裂。”世子瑒冷聲道。
“其罪應剮。”趙顥的目光冰冷刺骨,如刀鋒刺向地上的瘋子。
世子瑒先是一愣,其後頷首。
兄弟倆達成一致,布湘被拖出幽室帶去刑房。
行刑的是一個老手,接到世子瑒的命令,親自準備用具,上下打量著被吊起來的布湘。
“世子有命,最少剮三日。”侍人袖手道。
“諾。”行刑人領命。
侍人在一旁觀刑,行刑人拿起一把帶著弧度的小刀,舔了舔嘴唇,口中發出嘿嘿冷笑,一步步走向布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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