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不解的是,面對他提出的問題,兩個兒子的表現都有些古怪。尤其是大兒子,好似有話要說又不知從何說起,嘴巴張合數次,表情一言難盡。
北安侯看不慣世子瑒的表現,命他有話快說,不要這副奇怪的樣子,讓自己感到手癢,突然想揍兒子。
“父親,事情是這樣……”世子瑒看一眼趙顥,見他沒有阻攔的意圖,當場道出西原侯送出的二十車禮物,重點提到兩車糧種。
“西原侯手中有農家,擅種植,育出高產粟麥,宜北地種植。”
世子瑒言之鑿鑿,以糧種作為引子,道出南方稻米雖好,北地卻無法大面積播種。氣候土地不適宜是其一,國內長期以粟為主糧,突然下令種植新糧,國人未必情願。
北安侯固然強勢,終不能無視規則。強行下令,萬一引發眾怒,以北安國人的彪悍,難保不會上演庸國舊事。
“父親,此事需慎之又慎。”
世子瑒的話不是沒有道理,盡管有所誇大,也引起北安侯的警覺。
“父親,可仿效西原侯發布召賢令,廣召天下有識之士。對知農事之人予以重賞,促其改進糧種農具。”
世子瑒和趙顥商量之後,認為這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當初決定滅國,為的就是糧食。
世子瑒親自南下,見識到當地的種植環境,馬上意識到北安國不適合種植稻米,運回種子也是無用。與其白費力氣,不如另辟蹊徑,仿效西原侯改良粟種和麥種,同時設法改進農具,采用堆肥之法促進豐產。
總之,郅玄開辟出道路,證明卓有成效,北安國仿效行之,能少走許多彎路。
氏族們的不滿,同樣有辦法解決。
之前北安國和南幽國關系不睦,商路近乎斷絕。如今情況不同,趙顥成為國君,收拾乾淨南都城,重開商路輕而易舉。
想要獲取稻米,不需要自己種,可以通過商路購買。
商隊再是龐大,運送貨物終歸有限,很多還是一錘子買賣。換成國與國之間,只要達成信任,維持長期貿易不是問題。
“父親以為如何?”世子瑒道。
北安侯陷入沉默,對世子瑒的提議十分心動,卻沒有馬上點頭。
“父親,學西原侯之法當送重禮。”趙顥突然開口,目光掃過世子瑒,後者並不意外,向他微微頷首。
兄弟倆早有商量,互相配合,為的是說服北安侯,同時不讓郅玄吃虧。
北安侯正當壯年,頭腦和武力值都在巔峰。腦子轉一轉,就猜出兩個兒子的用意。
看向世子瑒和公子顥,他的心情很是複雜。
次子和西原侯有婚,設身處地為其著想倒也無妨。就氏族而言,這種做法才是正確。
長子這是鬧哪樣?
和兄弟合起來給親爹下套,這是真心實意想挨揍?!
北安侯越想越氣,瞪著兩個兒子,尤其是世子瑒,怒火中燒,拳頭握得哢吧作響,很想把他拎起來,讓這個不孝子回憶一下童年。
看出親爹的不善,世子瑒匆忙朝趙顥使眼色。直至眼睛快眨得抽筋,趙顥才不緊不慢取出一張絹,送至北安侯面前。
“父親,此乃西原侯提議。”
絹布展開,鋪滿整張桌案,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是趙顥親筆謄抄。
北安侯低頭看去,僅僅一眼,目光就再也移不開。
內容起始處,赫然是“會盟”二字。
“大國會盟,一匡天下。”
一句話映入眼底,震撼如排山倒海。
從頭至尾看過一遍,北安侯單手握拳置於案上,遲遲沒有出言。許久,他才長出一口氣,感歎道:“西原侯雄才大略,我不及也!”
“父親以為可行?”趙顥道。
“可行。”北安侯頷首。隨即又像是想到什麽,目光掃過世子瑒,明顯帶著嫌棄。
世子瑒來不及出聲,北安侯移開目光,單手拍了拍趙顥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我兒,今後上戰場務必要佩面甲。”
趙顥:“……”
兄弟不能要,親爹也扔了吧。
第二百二十四章
宴會隔日,國君府傳出小幽氏死訊。
小幽氏在清晨咽氣,侍人前來稟報,北安侯僅是一句“知道了”,態度盡顯冷漠。
宗人受召入府,得到的命令匪夷所思。
不停靈,不設祭祀,不入安氏墓,另葬孤陵。
小幽氏的嫁妝清點出來,大部分送往細地交到公子瑫手中,余下隨她下葬。這樣的喪葬規格,別說是國君正夫人,就算是妾夫人也極為寒酸。
消息傳到細地,公子瑫本就大病未愈,突聞噩耗當場昏倒。
等他從昏迷中醒來,仿佛一夕之間老了十歲。目光呆滯,一言不發。躺在床榻上,呆呆地望著屋頂,淚水從眼角滑落,止也止不住。
漠夫人守在一旁,見他這副樣子,不免歎息一聲。
此時此刻,漠夫人能感受到公子瑫的絕望。
瀕臨絕境,前方是萬丈懸崖,身後是無盡地獄。沒有人能幫他,想擺脫這種境地只能靠他自己。
以公子瑫如今的境況,別說是做,怕是想都沒法想。
意外地,漠夫人對他生出憐憫。
往昔的種種如過眼雲煙,不是徹底放下,而是沒必要再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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