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兵飽受凍瘡困擾,身上本有藥膏,奈何中途用完。見家令送來,自是連聲道謝,打開蓋子就要塗在手上。
“當心,會痛。”家令好心提醒。
騎兵屢經戰陣,挨過刀劍無數,身上大小傷疤十多條,區區藥膏哪會放在眼裡。表面點頭,心中卻不以為意,用手挖出一大塊,直接塗抹在創口上。
沒有任何準備,痛感瞬間炸裂。
刹那間,騎兵臉色漲紅,用力攥住手指,嘴巴張大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家令面無表情,袖手在旁。類似的情形他見過多次,半點不感到意外。他好心提醒過,對方不放在心上,他也沒有任何辦法。瞅瞅那個藥量,沒痛到滿地打滾,稱得上是條漢子!
自從藥膏問世,涼地人就深切體會到什麽是痛並快樂。
最初使用藥膏的一批人,沒提防的情況下,大都甩手跳腳,一邊跳一邊叫,聲音高亢嘹亮,時而拔高,遊弋在羊圈附近的狼群都被驚嚇,多日不敢再靠近。
痛歸痛,藥膏的效果的確好。
醫本可以調整配方,在不影響藥效的情況下減輕痛感。怎奈涼地人很有性格,死鴨子嘴硬,疼到全身冒汗也要強撐。
“不痛,區區藥膏哪裡會痛!”
如果是別的醫,聽過看過也就罷了,一笑置之,配方該改還是要改。
涼地的醫偏不。
大家一樣出身,你有性格,以為我沒有?不是能強撐嗎,那就繼續撐著。這樣一群瓜慫,痛到打滾也是自找的。
於是乎,這種藥膏在邊地大行其道,甚至走出涼地飛向草原。
有狄戎部落重金購得,尊貴如首領和祭祀才能使用。用過之後,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中原人恐怖如斯!難怪戰場上所向披靡焊,十幾個人就能滅部。這樣的痛都能忍受,強悍到超出想象!
類似的消息在草原上流傳,越傳越是離譜。等郅玄聽聞,已經傳成西原國軍隊刀槍不入,不知道痛,上了戰場殺不死,天下無人是其對手。
拿著送來的情報,郅玄良久無言。
流言傳到這般地步,是不是該佩服草原部落的想象力?
經過這件事,郅玄和氏族們達成一致,凡是出身涼地的醫,必須記錄在冊。他們配製的藥,尤其是外用,使用時必須慎之又慎。凍瘡膏且罷,假如傷藥也是同樣的效果,不改配方絕不能用於軍中。
騎兵切身體會到藥膏的霸道,全身冒汗,意外驅散寒冷,整個人變得暖和起來。他也終於明白,涼地人的痛並快樂到底是何含義。
洛弓接到消息,沒有耽擱,迅速從工坊返回。
他本以為有新的戰事安排,或是要從涼地抽調人手和兵器,未承想絹布展開,竟是命他前往西都城的調令。
郅玄有意提拔他為卿,自然會在旨意中寫明,讓他有所準備,便於應對西都城內的風風雨雨。
從縣大夫到卿,稱得上是一步登天。
更關鍵的是,郅玄有意讓他統領上軍,借以彌補家族勢力上的不足,讓他有底氣同他人分庭抗禮。
君恩不可謂不重,信任更是少有。
饒是洛弓心志堅定,此刻也不免心潮澎湃,雙手微微顫抖。
待騎士和家令退下,他不得不將自己關在室內,盡量壓下激動,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洛弓從沒想過自己能得到卿位。
當初郅玄就封,為讓年輕的公子盡速掌權,在封地樹立威信,他不惜以性命設局。未料郅玄一眼看破,繼而舍棄捷徑,選擇一條更難走的路。
洛弓將一切看在眼裡,從對梁夫人的承諾,逐漸轉為對郅玄的信服。
他的計策未成,沒有被送上法場,反而被郅玄信任提拔,進一步得到重用。以縣大夫執掌涼地,助國君練兵,安穩邊境。
現如今,大勝而歸的國君又下旨意,命他前往西都城,決意升他為卿。
破天荒地,洛弓感到惶恐,心中七上八下,腳下如陷雲中,稍不留神就會墜落。對他而言,這種心情十分罕見,從未想過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從激動中冷靜下來,洛弓陷入深思,他開始認真思量這份任命背後的用意。
自從郅玄登位,朝中一直只有四卿。君臣十分默契,權利形成平衡,始終沒提及卿位上的空缺。
國戰大勝之後,情況突然發生變化,君上突下調令,命他前往西都城。從旨意中可以斷言,只要途中不出意外,他升任卿位板上釘釘,不會遇到大氏族阻撓。
洛弓十分聰明,政治眼光獨到,他很快發現其中關鍵。難不成君上和大氏族彼此妥協,各佔一個卿位?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第二種理由。
畢竟西都城內的氏族實力雄厚,有能力角逐卿位的不只一家。君上調他回去,更以上軍為他增勢,足能說明問題。
洛弓深吸一口氣,眉心緊鎖。
在君上手下,句炎比他家世更好,官位更高,和西都城內的氏族更為融洽。君上選擇自己,顯然有必須的理由。
洛弓合上絹布,目光轉動,最終停在置於案旁的佩劍上。
“兵刃?”
一念閃過腦海,如撥雲見日,迷霧立時消散。
洛弓握住劍柄,鋒利的青銅劍瞬間出鞘。
“兵者,凶器。當飲血殺戮。”
君上需要一柄趁手的刀,他必會將自己磨得鋒利,刀鋒所指,無堅不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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