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太美,想想都不寒而栗。
對隔三差五被嚶嚶嚶的北安侯和前代東梁侯,郅玄不禁肅然起敬,內心深表佩服,當真是五體投地。
第二百三十章
禮樂聲中,太子淮緩步登上祭台。
祭台上鋪設素絹,絹上設有祭鼎。相同的鼎共有九尊,專為祭祀鑄造。鼎上花紋繁複,描繪敬獻天神,萬民祝禱。該種圖紋不常見,唯人王葬禮可用。
鼎內盛有一枚象首,為南方諸侯國敬獻。
象首巨大,鋒利的長牙超過兩米,一直延伸到鼎外。斷口處蜿蜒鮮紅的血絲,在銅鼎內流淌匯聚,形成一個淺窪,凝聚大片暗紅。
太子淮在祭台中心站定,雙手交疊平舉額前,伴著禮樂聲,面四方而拜。
祭台下,巫高聲念誦祭詞,手持禮器舞蹈。在太子淮完成拜禮後,眾巫的聲調陡然拔高,不似人聲,反如野獸長嘯。
在巫的長嘯聲中,樂人停止演奏,禮樂聲戛然而止。
隆隆的鼓音取而代之。
九面巨鼓前,強壯的青年赤膊而立,腰間系有獸尾,頭上覆有野獸顱骨。象征王族的圖騰爬滿脊背,邊緣處沿著肋下延伸,在心口處交匯,纏繞成一枚古老的文字,是王族之姓。
巫的祭詞中,九名青年高舉雙臂,鼓錘交替落下,重重擊向鼓面。
鼓聲震耳欲聾,如驚雷響徹大地,震動九霄。
祭台上,太子淮站定在鼎前,雙手持劍,鋒利的劍尖向下,直刺鼎中象首。
裂帛聲和骨碎聲接連響起。半枚劍身沒入象首,切口整齊,無一絲血液溢出。
鼓聲不停,太子淮拔劍再刺,連續九下。寶劍鋒利,削鐵如泥,邊緣未見豁口。象首頂部留下九道切口,縱橫交錯,向內凹陷,證明顱骨已被切碎。
完成這一環節,太子淮雙手平托寶劍,再向四方祭拜。
眾巫走到柴堆前,繞篝火騰挪跳躍,口中念念有詞。聲音時而高亢時而低沉,語調長短不一,交織在一起,融合成古老而獨特的旋律。
巫舞進入高潮,眾巫臉色赤紅,汗水遍布全身。
等候已久的王族成員邁步向前,逐次扛起犧牲,沿石梯攀高。行至篝火最高處,眾人自上方投入犧牲,引得火中爆響,焰光瞬間騰起。
“祭!”
火焰騰起的刹那,巫仰天長嘯,雙臂高舉向天,雙膝觸地,臉頰肌肉不斷抖動,面上和脖頸上的巫文似活了一般。
鼓聲不斷,禮樂聲又起。
祭台四方,諸侯氏族同聲高喝,聲音一浪高過一浪,似驚濤拍岸連綿不斷,大地亦被震動。
太子淮立於祭台頂端,身軀挺拔,面容肅然。
風卷起闊袖,火星蜿蜒而上,遊龍般纏繞在他周身,繼而落於鼎內。
太陽完全落下,星月被雲遮蓋,天地間一片漆黑,僅余火光熊熊。
仰望太子淮,年長的諸侯氏族不免回憶先王。兩相對比,不難發現父子的相似和不同。
以太子淮的種種表現,只要給他機會,假以時日必有所作為,功業或可超過先王。
可惜的是,假設之所以是假設,全因很難成為現實。
眾人的目光在祭台下逡巡,捕捉到四大諸侯的身影,尤其是年輕的西原侯和南幽侯,心中不免歎息。
西原侯同南幽侯有婚,南幽侯乃北安侯嫡子,東梁侯又是西原侯表親,兩國之間戰後結盟,關系更勝以往。
四大諸侯國互相牽製,卻也同氣連枝。
觀今後天下局勢,中都城的沒落無可逆轉。區別僅在於四大諸侯野心多大,準備如何動手,是鯨吞蠶食還是徐徐圖之。
祭祀持續到深夜,巫的祝禱聲始終未停。
千頭犧牲盡數投入火中,火光也染上猩紅。
煙氣如霧色彌漫,隨風飄搖,在夜色中擴散開來。空氣中充斥著皮毛燒焦的氣味,融合木料的氣息,混合成一股刺鼻的氣味。
祭台下,禮樂聲和鼓聲逐漸拔高,樂人身上的短袍被汗水濕透,顏色由淺轉深。遇風吹過,衣料緊緊貼在身上,涼意侵入皮膚,引發一陣顫栗。
郅玄站在祭台下,因長時間未活動,雙腿有些發麻。
每次巫拔高聲調,眾人都要隨聲附和。一次兩次且罷,次數多了,嗓子變得不舒服,喉嚨發乾,出聲時如刀子劃過,異常難熬。繼續這樣下去,郅玄不確定能不能堅持得住。
在他有些撐不住時,祭祀終於接近尾聲,太子淮完成所有祭拜,沿土階走下祭台。
象首和祭鼎留在原處,任由風吹日曬鳥獸啄食。
待到九場祭祀完畢,人王下葬,骨頭和象牙將隨祭鼎一同封入陵墓,和其余八尊祭鼎一起作為隨葬品,伴人王長眠地底。
祭祀結束,篝火不能馬上熄滅,需派專人看守,直至犧牲焚燒殆盡。
看守者多為王族子弟,同人王血脈相近。在太子淮登基後,他們將全部入朝。即使才具不佳,憑忠心也會得到重用,被視為新王股肱。
完成首場祭祀,太子淮駕車返回城內。
從祭祀開始到結束,太子淮表現得可圈可點,一言一行練達老成,似胸有成竹,十足為人稱道。
事實上,自駕車出城,太子淮就繃緊震驚,掌心捏了一把汗,唯恐祭祀中途出現問題,或是哪個環節不夠周到,以至於行事不妥當眾出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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